寻找山茶花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天地都显得格外的干净,远处起伏的山峦在明亮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新鲜夺目,一扫往日灰蒙蒙无精打采的样子,精神气十足。阔大的天空象是一块盛宴后没有抹干净的桌面。那一两朵灰灰的云便是桌边还残留着的污渍。真想拿块抹布把它擦掉,但转念一想,也就不必太苛求了吧,生活哪有那么完美呢。就像今天没有艳阳高照,可我不也一样心情很好吗? 眼望青山,一直以来压抑的那个想法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是时候了,该行动了!读者诸君,切莫以为我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决定,也只是小事一桩,到郊外的投子山欣赏一下秋天的景色而已。说白了,就是秋游,就这么简单。可对我而言,这确实又是一个生命攸关的大事件、大决定。 我在一个小县城里讨生活,整天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行色匆匆,在汽车的轰鸣和小贩的吆喝声中奔走,又被学生的吵闹和繁琐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久了,便觉得疲倦、窒息,似乎这些喧嚣紧扼着我的咽喉,总想着出来透透空气。 于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便走遍了这附近的山山水水,甚至是长满了草的荒坡和田畦。可总觉得过不了瘾。隔个把月不出去走走,便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也许注定我的生命是离不开山水的,山是我的骨头,水是我的血脉。更何况我早就想一揽秋景、以释胸怀了,可一直俗务缠身,不得闲暇。今天本来也是没有空的,还有许多试卷要改呢,可我不管那么多了,果断的抛开一切羁绊,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吧! 刚一出门,深秋的冷风便扑面而来,飞舞了一季的灰尘被席卷而去。虽然有点冷,但我却很高兴,这个节令就该是这样的。即使不是我期待中的秋高气爽和艳阳高照。 一个人悠闲的骑在宽广的马路上,只觉得扶车龙头的手有点冷,路上也没有什么人,氛围有点冷清,便有点后悔,没有叫我那帮喳喳的学生一道来。但一会儿就释然了,群居固然热闹,但独处有独处的妙处,像我现在这样骑行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像一个刚出笼子的小鸟一样,或走或停,或看或闻,全凭我自己做主,而我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了心灵,让心灵来引导自己前行!为了表示对一份难得的自由的珍惜,我做了一个仪式,我停下来,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仰起脖子,深呼吸,真是畅快啊! 睁开眼睛,我小小的吃了一惊,路边出现了一大片空旷的土地,足足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推土机刚刚整过的模样,车辙里还有一些混浊的黄泥水,一看就知道,准是又要盖个什么厂子了。可我上一次经过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青青的秧苗,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小池塘边的几颗老杨柳,树皮粗糙不堪,主干几经曲折,布满了树节和 痂子,像一个饱经苍桑的老人,更让我感动的是我上一次经过的时候,它竟然满枝新绿,青青翠翠,好像是个精神矍烁的老人正满心希望着再活它二百年。面对它,我激动不已,特别是在我心灰意冷、身心俱疲,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是它向我提示了生命的真谛:活下去,就有鲜绿的希望!哪怕伤痕累累,千疮百孔!那天我在那颗老树面前足足站了有半个多小时,我在想着一颗树和命运抗争的历史:贫脊的土地、旷野的寒风、贪婪的蛀虫、不为人知的孤独、不为世用的落寞,可这一切它都挺过来了,咬着牙,憋着劲扛下来了。想到这里我眼泪汹涌,我对它的感激一言难尽。它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可现在它倒下了,倒在了挖土机的铁铲下,它战胜了一切自然困难,却倒在了人类的脚下。它那虬劲的枝干躺在不远处的污泥中,象一个肢残体断的战士,虽死犹荣,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而挖土机却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狂啸不已,似乎在庆祝着自己的胜利。不难想象,几个月后这里将耸立一座崭新的大楼,可这大楼会让我激动不已吗?会向我昭示生命的真谛吗?人类……唉,算了吧,让他们自掘坟墓去吧!我只是感到有点冷了。 路的这一边是一片池塘,塘边一片芦苇,麦黄的时候,我来这里钓过鱼,芦苇那时正壮实着呢,青青翠翠的一大片,密不透风。波揉芦影,摇曳生姿,给看累了渔漂的眼睛一种调节。现在只剩下稀疏的几根杆子立在水面上,瘦长的影子在水里一荡一荡的。二三只觅食的鸭子悠悠地的在水面上划过一条长长的波痕,又慢慢的消弥了。此情此景,是有些山寒水瘦的味道了。 前边不远处,有几个外地养蜂人正在路边搭帐篷,他们此时出现在这里,很让我诧异,不该这时候来呀?花都还没有开呢,又何处采蜜呢?我向他们道出了我的疑问,原来蜜蜂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劳模”,只一味的采花酿蜜,辛勤工作。它也和我们一样要吃要喝,要享受生活!这个季节是它们的休假期,它要享受甜美的山茶花,以度过冬天。原来如此。 辞别了养蜂人,心里一直想着一个问题:山茶花真的是这个时候开么?那么投子山上有没有呢?对,找找看!我出来闲逛,本来是没有什么目的的,这时候我便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庄严而神圣的任务:寻找山茶花! 任务明确了,但转念一想,我这么大一个作儿,抛下自己的本职工作,一个人跑出来,郑重其事地把看看同茶花有没有开作为自己一天的主要任务。在旁人看来,可能是有占痴颠的,大抵可归为精神病或疯子一类。因为我的一个朋友这个半年来的主要任务是装修房子、结婚,整天忙得昏天黑地,似乎只有诸如此类的事情,才称得上是人生的大事。相比之下,也许有人认为我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荒废青春。随你们怎么看吧,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于是,再次骑上车,兴冲冲地向着投子寺而去。 到了山脚下,上山的坡很陡,没法骑,我只好下来,推着车子,不过我不急,也并不感到累,权当是一次散步吧。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觉得上山的路好长,走得好累。可今天我一个人一步一步慢慢踱上去一点也不觉得累。也许是在水泥森林里呆久了吧,也许是在空山新雨的奇美风景吧,但我想最主要的可能还是我的心态,因为我并不急着一定就要赶到山顶上去,我并没有把山顶作为我的目标,然后匆匆的向它进发。我只是告诉自己,能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没有必要非要登顶。一旦我没有了兴趣,半道上也可以立马回来。不到长城非好汉,不撞南墙不回头,做人,何必过于执著呢。这又让我想起了雪夜访友的王子猷,半夜下雪,兴至访友,赶了半夜的路,好不容易在天亮的时候,到了朋友家,可他没有敲门,又往回走。旁人问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坐坐呢?你猜他怎么回答:我想来我就来了,现在我没有兴趣了,我就回去,为什么非要进去呢。真是至人至性,答得多么好啊。自此,我便喜欢上了魏晋名士的风度,兴起则来,兴尽而归,何等洒脱!哪里像我们被许许多多的观念束缚住了,何等痛苦!只可惜,世易时移,魏晋不再,当年的那些名士们也都烟消云散了,我又到哪儿去寻找知音呢? 远看山色还是青青的,可走近仔细看每一颗树,才发现大半的叶子已经开始枯黄了,偶尔一二片酱红色的叶子点缀其中,煞是好看。一二只鸟婉转的啁啾着,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便自然地想起“鸟鸣山更幽”的句子来,贴着地面生长的是草和一些蕨类植物,间或也能看出一二株野山菊,细小的淡黄色花朵若隐若现。哪里又有什么山茶花呢。 在半山腰,远眺山脚下的小城,那些如火柴盒般密集的商品房,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河坝上看到的蚂蚁窝。蚂蚁们不知用了什么“新型水泥”,把许多新鲜的泥土聚集在一起,再在这一大块泥土上开凿房子,一个洞一个洞的排列得齐齐整整。我那时候闲来无事最喜欢趴着看这一大群黑压压的蚂蚁为了建这样的房子而四处奔波的焦急样儿。有时候我故意踩扁它们已经建好的房子,然后再幸灾乐祸地看着这群倒霉蛋重新开始忙碌。就算我仁慈,不去踩坏它们的房子,可一旦河水涨起来,它们同样将面临着灭顶之灾。它们整天那样忙碌着,可最终逃不了命运的安排。下面城区里那些密集的商品房不也就象一个个蚂蚁窝吗?上帝正在云层之中悠闲地看着呢。 不觉已到了山顶,可山茶花依然不见踪影。按官亭旁有一大簇种植的菊花,开得很是张狂,那明亮的鲜丽逼人的眼。 我本来想问主持果法大师,这山上有没有山茶花,它开了吗?而他却告诉了我他现在的烦恼:原来大师自小在九华山出家修行,前些年政府为了开发投子山,派人六上九华,给了许多优惠条件,才打动了大师放弃一千多元的月薪来到投子寺。近些年大师四处募捐化缘,终于在山上建起了一系列的庙堂,总价百万之巨。在大师耗尽自己全部的心血和资金之后,而政府却在外继续招商引资,台湾另一佛门高僧愿带资断续开发,故而政府现在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逼走大师,好让另一高僧接手。 唉,想不到人间活佛,竟然也有此烦心之事!本以为这高踞山颠的寺庙该是另一个世界吧,想不到一路攀登,一路寻打,都只是徒劳,俗世的烦恼,参禅的活佛也没有摆脱掉,何况我辈俗人,又怎能不被干扰。 山茶花开了没有,谁在乎这个问题呢,又有谁像我一样郑重其事地把这件事作为自己一天的主要任务呢,大家有太多正经事要忙,又有几个闲人如我者会用一天的光阴去做他们看来极其无聊可笑的事呢。可对我这是一项神圣的事业,庄严的使命。 山茶花,开了没有? 我将继续寻找下去…… 本文为作者原创博客中的文章,详情请点击: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d21bd601000a0j.html [此帖子已被 小竹 在 2007-10-5 0:17:30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