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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歌方言词汇初探 都 林
摘要:桐城歌是由安徽桐城人民在日常社会生活中共同创作的、以韵文形式表现出来的一种地方歌谣,语言优美、形式独特,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桐城歌的创作中运用了大量的方言词汇,这些词汇对于它的表现效果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本文试图以桐城歌为语料,从词义差异、词形差异、词源差异三个方面出发,将桐城歌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进行比较研究,进而探究这些方言词汇在桐城歌中的运用意义。
关键词:桐城歌 方言词汇 比较研究 一 桐城与桐城歌 桐城源于春秋时代的桐国,地处安徽省中部偏西南,历史悠久、文风昌盛,享有“中国文都”、“江淮第一城”等众多美誉。“父子双宰相”的张英、张廷玉、教育大师吴汝纶、美学大师朱光潜、农工民主党创建人章伯钧、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均出自于桐城,尤其是以姚鼐、方苞、刘大櫆为代表的“桐城派”,更是雄霸文坛200余年,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迄今为止时间最长、作家最多、影响最大的散文流派。 桐城歌是由安徽桐城人民集体创作的一种地方歌谣,由山歌、民谣、小调三部分组成,现已被列入“第二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桐城歌既是一种韵文形式的民间文学,同时又是一种融词、曲、表演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它有唱有吟,内容丰富、题材广泛,涉及劳作、爱情、儿歌、传说、时政等社会生活多个方面。不仅如此,桐城歌语言优美、含蓄凝练,韵味十足,饶有情趣,在明代中叶的时候,桐城歌不仅成为安徽的主要本土民歌,而且影响到湘、鄂、赣及浙西等广泛地域,形成了一条特色鲜明的“桐城歌谣文化带”,不仅促进了吴中山歌、扬州清曲、土家族情歌等民间歌谣的形成和完善,更是对黄梅戏的发展起到了基因孕育作用。例如桐城歌《妹子跟我保快乐》与黄梅戏《闹花灯》,关于“多”与“灯”的对唱,在情趣及修辞手法上“一模相铸”,土家《女儿会》吸收五句子歌营养,在原四句歌后增补了一句歌,就是最好说明的例子。《明代杂曲集》收录桐城歌25首,冯梦龙的《山歌》收入24首[1]。由此可见,桐城歌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与文化价值。笔者曾在2010年8月与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08级汉语言文学4位同学对桐城歌的现状进行过实地调查,该项调查系中南民族大学科研基金项目,调查发现:桐城歌的发展已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很多民歌段子和演唱技艺已处于灭绝的边缘,保护和抢救工作刻不容缓。纵使这样,让我们感到庆幸的是仍有一些专家孜孜不倦地坚守在桐城歌岗位上。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以刘凯先生为代表的工作者们搜集了大量的桐城歌原生态音乐资料。接着,以叶濒先生为代表的文化工作者们在前人的搜集整理基础上,继续开拓创新,深入调查,形成了《桐城民俗风情》、《桐城歌谣》、《桐城传统儿歌三百首》等多本资料,并在大山中寻找到了多位桐城歌民间传人。 桐城歌之所以如此优美动人,离不开桐城方言的汇入。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和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合作编纂的《中国语言地图集》记载,桐城方言属于江淮官话系,其中少部分隶属赣语系。[2]然而桐城方言又具有自身的特点,例如“耐老几(那家伙)”、“明后朝(指明天或后天)”、“把婆家(指许婆家)”等等,风趣幽默、魅力独特。这些方言词汇在桐城歌中的运用,不仅增强了桐城歌的形象色彩、感情色彩和口语色彩,而且使其韵律更加流畅,读起来更加朗朗上口。笔者试图将桐城歌中的这些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相比较,总结出桐城歌方言词汇的特点与规律,进而探究这些方言词汇在桐城歌中的运用意义。 二 桐城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的差异比较 1.词义差异的比较 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中说:“词义是词的意义,包括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即词的内容。词汇意义又可分为理性义和色彩义。”[3]由此,我们将词义的比较分为两大类,即词汇意义与语法意义。 1.1词汇意义的不同: 1.1.1理性义的不同 理性义又叫概念义,主要指词语所传递出来的实际概念。理性意义的差异比较即词语义项的多寡,词义范围的大小的比较,主要有形同异义、形异义同等几种类型。桐城歌方言词汇中,以形同异义居多,而在形同异义中,以桐城歌方言词汇理性义大于普通话词汇居多,即有的桐城歌方言词汇相对于普通话而言,义项较多,词义范围较大。以下将做具体说明: 想(不)到:普通话中“想(不)到”表示“脑子里(没)有一个想法”。桐城方言中虽也有该义项,但除此之外,“想(不)到”还可以表示“得(不)到”,理性义范围要比普通话大。例如“这么多零食啊,可惜都不是我的,我想不到啊!”。桐城歌《唱支山歌暖心间》(歌谣·39):“小小牛角一窝圆,放牛的小哥好可怜,天晴想不到热饭吃,天阴想不到干衣穿。”[4]这首桐城歌描述的是放牛娃的贫困生活状态,“天晴想不到热饭吃”即表示“晴天得不到热饭可以吃”的含义。 照:“照”在普通话中有多种含义,①光线射在物体上;②对着镜子或其他反光的东西看自己或其他人物的影像;③摄影;④画像或相片;⑤看顾;⑥按着;⑦凭证;⑧知晓;⑨通知,通告;⑩对着,向着。“照”在桐城方言中,也有以上意思,但除此之外,“照”还有表示“行,可以”的义项。桐城方言中经常提到“照不照”,即表示“可以不可以、行不行、会不会”的含义。例如:“上街时帮我带几个鸡蛋,照不照?”桐城歌《学做事》(儿歌·76):“帮助爹爹去抬粪,抬又抬不照。帮助妈妈去割稻,割稻好累人。”这首桐城歌讲述的是小孩子学做事的一些情景。这里的“照”即表示“抬不动或不会抬”的含义。 突:《说文解字》中对“突”的解释为:“犬从穴中暂出也。从犬在穴中。一曰滑也。徒骨切”,《汉语大字典》中对“突”有三种含义:①忽然:~然。~现。~发。~变。~如其来。异军~起。~兀。②超出,冲破,猛冲:~破。~围。~出。③烟囱:曲~徙薪。灶~。桐城方言中除表示普通话中含义之外,还可以表示“煮东西”的意思,例如“锅里在突稀饭,你要注意着点啊!”。桐城歌《僖嫁女》(儿歌·107)是一首表达女儿出嫁时热闹场面的歌谣,其中有这样一句:“大锅里饭,小锅里粥,炉子锅里突猪肉,包你蹲着好享福。”这里的“突猪肉”即表示“煮猪肉”的意思。 晗:《集韵》中“晗”为“晗,欲明也。”可见“晗”表达的意思是“天将明。”而在桐城方言中,“晗”则表示“天将阴”,可做动词,例如“天晗下来了。”亦可做名词,例如“晗天。”桐城歌《老天也有二月难》(歌谣·233):“老天也有二月难,蚕要暖来麦要寒,插下青稞盼交雨,跑路哥哥怕天晗。”这首歌谣是对于节气的描写,在这里“晗”即是表示“天阴将下雨”的含义,与普通话意义完全不同。 家婆:普通话中,“家婆”指①妻子;主妇。清代褚人穫《坚瓠四集·僧还俗》:“和尚讨家婆,脱褊衫,着綺罗。”②方言。谓丈夫的母亲,犹婆婆。太平天囯 无名氏 《太平天日》:“坏道竟然传得道,龟婆无怪作家婆。”而在桐城方言中却指的是“妻子的母亲”,指向对象明显不同。例如《往后不上舅舅门》(儿歌·128):“旧花鞋儿后跟补,我是家婆外孙女,家婆叫我堂屋坐,舅娘叫我灶口蹲。”这首桐城歌描述的是外婆和舅妈对于“我”这个外孙女截然不同的态度。“我是家婆外孙女”中的“家婆”即表示“外婆”,而不是“奶奶”。 打牌:普通话中“打牌”表示“玩纸牌”,而在桐城方言中还可以表示“打麻将”,桐城歌《你家女婿不成才》(歌谣·100):“好喝酒来好打牌,牌打通宵不家来。” 滚:“滚”在普通话中,可以做形容词、动词和副词。作形容词时,表示:①从水,衮声。本义为大水奔流貌;②连续不断,急速翻腾的样子;③圆的;而在桐城方言中,“滚”还可以表示“热”、“烫”的含义,虽然在普通话中,当“滚”作动词时,有“水滚了”之说,但像“滚”作形容词时,却无“滚水”之说,故意义范围比普通话要广。例如桐城歌《秤压千斤靠小砣》(儿歌·16):“儿多好吃苦,滚粥菜遭殃。” 嘈:普通话中“嘈”有两种解释:①喧闹;②指胃部难受,不舒服。在桐城方言中,“嘈”有以上两种义项,也有“吃多了东西,胃里有点嘈!”的用法,但还可以表示“人因受委屈而在心中产生的义愤。”例如桐城歌《陪着笑脸倒求饶》(儿歌·126):“穷人气得心里嘈,都把长工短工抛。”这里的“嘈”并无普通话中的两种义项,而是表示心里怄气的含义。 1.1.2色彩义的不同 所谓色彩义,是依附于理性义后用于表示词语褒贬、爱憎等感情色彩的含义。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在色彩义上同样具有一定的差异,有的时候某个词语在普通话中表示褒义,而方言词汇却表示贬义,反之亦然。在桐城歌方言词汇中,也有很多这样的词汇,例如: 刁:“刁”在普通中多表贬义,其意为“狡猾,无赖、奸诈”,而“刁”在桐城方言中则多表褒义,表示“机灵、乖巧”,例如桐城歌谣《姐姐好》(儿歌·106);“姐姐好姐姐刁,姐姐给我小钱包。”又如《风土》(歌谣·9):“郎哥心刁口齿灵,再把八景说我听。” 泡(pāo):《说文解字》中解释为“水。出山陽平樂,東北入泗。从水包聲。匹交切”,汉语大字典中“泡”作为名词时,①古水名。又名丰水;②鼓起而松软的东西。作为形容词时,①盛大;②虚而松软的样子。而在桐城方言词汇还可指的是“人想的说的做的都超越了客观实际”,含贬义。例如桐城歌《五打盘歌》(儿歌·33):“小小牛伢不要泡,我打盘歌试你孬不孬?”“盘歌”是一种以问答形式形成的民歌,与“山歌”相似。这里“泡”的义项是普通话里没有的。 风火雷:普通话中“风火雷”仅指“风+火+雷”,在桐城方言中,“风火雷”还可以指“做事心里着急、速度快”,含有贬义。例如桐城歌《凉风渗情意》(歌谣·154):“太阳出来风火雷,晒掉郎哥一层皮。乖妹见之心不忍,口衔凉风对郎吹。”这里的“风火雷”相当于“迅速”含义,但含有贬义。 1.2语法意义的比较 语法意义是由语法形式表示的反映词语的组合方式、组合功能、表述功能等的高度抽象的意义。如主谓关系、动宾关系等是反映组合方式的,名词、动词等是反映词语的组合功能的,陈述、疑问等是反映词语的表述功能的。语法意义的差别主要体现在词汇词性兼类和词语组合能力的差别。以下将具体说明: 1.2.1桐城歌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的兼类比较 消:“消”是一个形声字。《说文解字》中解释道:“从水,肖声。”,其本义为“消除;消灭”,可做动词,亦可做名词,而在桐城方言中,“消”还可以作形容词,表示“脸皮薄”的含义。桐城歌《一日歌》(歌谣·77):“年纪轻轻脸皮消,脸皮消,下次吃饭姐不叫。”这里的“消”即表示“脸皮薄”的意思。 马虎:《汉语大词典》中“马虎”有两层含义:①草率,疏忽大意;②勉强,将就。而在桐城方言中,“马虎”词性范围要大,还可以作名词,表示“老虎”,与青岛、泰安等地将“马虎”理解为“狼”又有所区别。例如桐城歌《马虎》(儿歌·101):“马虎马虎你别来,我家有个乖宝宝,宝宝宝宝你笑笑,再笑一声乐哉哉。”这是一首经典儿歌,这里的“马虎”指的即是“老虎”,而不是“粗心大意”。 喧:“喧”是一个形声字,作形容词。《汉语大字典》将“喧”本义为“声音大而嘈杂。例如~哗。~闹。~嚷。~腾。~嚣。~宾夺主。”,但在桐城方言中,“喧”除了该义项,还可以作动词,有“骂人”的含义,例如“你把裤子弄脏了,你妈妈等会儿又要喧你了。”桐城歌《看牛的伙计好可怜》(儿歌·116):“回来迟了稀饭没得吃,回来早了又挨老板喧,老板喧,看牛的伙计好可怜”。这里的“喧”即表达“老板骂”的含义。又如《五月桃》(儿歌·129):“大母舅叫我扯一个,大舅母喧我害桃痨。” 烧锅:旧时指做烧酒的作坊,现指做饭。而桐城方言中,“烧锅”还可以作名词,则还可以表示“妻子、老婆”。例如桐城歌《布谷鸟儿叫连声》(歌谣·112):“催得好,长大以后讨烧锅。”这里的“烧锅”即表示“老婆、妻子”的含义。 卡:《汉语大字典》中“卡”表示:①在交通要道设置的检查或收税的地方:关~。~子。②夹东西的器具。③夹在中间,堵塞。桐城方言中,“卡”做名词
[1] 叶濒,桐城歌浅析[N],江淮晨报.2006-11-1;
[2] 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1987,《中国语言地图集》,香港:朗文出版(远东)有限公司;
[3]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四版)下册[M],1991年3月第1版,第229-230页;
[4] 以上歌谣均取自于叶濒先生的《桐城歌谣》(92版)、《桐城传统儿歌三百首》,在此由于字数有限,大多为节选,括号内标有(歌谣·页码)表示出自于《桐城歌谣》(92版),括号内标有(儿歌·页码)表示出自《桐城传统儿歌三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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