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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都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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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者
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那天,我和他一起吃过早饭,其实也就是一起吃了两个烧饼,我们就一起走进了阳光。其时,太阳也刚巧出来,在路上洒满了金黄,所以不仅仅是我与他,所有的人们都受到了阳光的沐浴。那时我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温暖。但接着阳光就火了起来,毕竟是七月的天气,阳光变成了一团火,温暖倏然而逝,我们的心里只剩下烦躁和不安。树林间干燥的蝉声又响了起来,我们的心里干燥无比。此时,我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水。
我们游泳去。他说。
我们到三叉湾怎样,听说那里有一道洄水窝,夏日里特别的清凉。我说。
三叉湾是一处慢水区,江水被大山制约,在此打了个回旋。这里一向是没人来的,尤其是没有女人的到来。没有女人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袒露自己,无须设防,没有羞涩。我和他都脱了个精光,“扑通”“扑通”,如两只大水鸭,跳进了水里。他会游泳,这我知道。他的泳技比我好,我也知道。
在我的眼里里,他是一条鱼,忽而沉下水面,忽而露出水面,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无羁无绊。我想到了一只鸟儿在天空飞翔的姿势,或者俯冲或者上升或者平行的滑翔,都好象在释放自己。此时,我也在游动,但更多的是观察,我的观察深刻而富有诗意,我总想到了他的游动是不是有某种意义,譬如说,追求一种自由哪,追求一种轻松哪,他很胖,走在路上,总给人一种沉重之感。实际上,他活得就并不轻松:他的老母长期卧床不起,他的妻子伴了大款,他的儿子刚刚五岁世界已经一片沉寂。于是我经常打趣他:喂,绿帽子,你真幸运,身边有个恋床癖,又有个无声世界,真别具一格呀。他并不生气,因为我和他是至交,至交之间无须遮挡,也不必计较。不过,此时他的眼里总流露出沉重的味道。
他潜入水中的时间很长,一次次的我都为他担心,关于他能不能露出水面的问题总盘旋在我的头脑之中,我想到了一条鱼,从你的眼中逃脱过后就不一定再能够出来,但他每一次都露除了水面,使我长舒一口气。但有一次他就没有能够出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潜入水中之前,他冲我笑了笑,他的笑很象一朵罂粟花,妖艳、美丽、但却恶毒,所以这一次潜入水中,我根本没有想到他出不出来的问题,我在琢磨他笑容里面的含义,我突然感觉到心里很冷,火一样的太阳在头顶照耀着,但驱不走我心中的寒意,我准备回去,于是我上了岸,我坐在岸上,象一只水淋淋的大甲虫。我瞪大眼睛望着水面,这又容易使人想起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钓者——为了一条鱼,我的等待才这样隽永而丰富。
不知道是等了多长时间,在我的肚子咕咕的提醒我的时候,我想起了看表:一点一刻。这应该是午后了,也就是说,从我上岸到现在已经有四个钟头了。我一直弄不清楚,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我应该去喊人才对。
我赶紧穿好衣服往回赶,我知道应该去叫人来。
我在村口一声吆喝,这吆喝很嘹亮,所有的人们都把眼光看定了我。我站在一大群眼光之中,如置身在火一样的阳光之中,浑身是不自在,树头的蝉鸣干燥无比。
我回转身,向三叉湾跑去,我的后面跟了一大群人,活像一群羊,在头羊的带领之下,去寻找幸福的草原。到了三叉湾,我率先跳入了水中,其后,许多扑通扑通的声音缤纷的响起,象许多的花朵在刹那间开放。我不会潜水,只好在他最后一次潜水的地方停下:喏,就这里。说完,我就引身而退。他们有人下潜了,但我发觉他们潜入水中的时间都特别短,在这一点上是无法和我的朋友相比的,我的朋友一定是潜到了某个深度,而这些人上无法到达的。
人们都说:你应该去同志通知他家里。
我向他的家里急奔而去。事后,有人告诉我,那天你在街上的行走象一只没有家的狼或者上被一只饿狼追赶的人。到了他的家,无须敲门,因为他的家门总是敞开的,关门这件事也只有他能够做。我一进他的家门,一股刺鼻的霉味倔强的冲进了我的鼻孔,我想呕吐,但我忍住了。他的五岁的孩子在门边玩着窝窝,见我进来,“呀呀”的叫唤了几声便又沉寂了,连眼睛也不愿意看我。我进到里屋,这里更是霉味冲天,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腥臊的味道汹涌而来。我接近了他老母的床边,应该说,我的接近是付出了一定的努力。我低下头,对他的老母说:大娘,你的儿子死了。
我的儿子?死了?他?
我说,是的,大娘。
我发现他老母的眼光:从灰暗中突然醒来,象溺入水中的人遇到了唯一的一根稻草。但我更觉得这是一把锋利的刻刀,把她所有的忧伤都刻到了我的心里。我不敢再呆下去,简直是逃了出来。是落荒而逃。
人们都说,你要把他的尸体捞出来。我到了一家船舶公司,有一位漂亮的小姐接待了我:先生,请稍等,我去喊经理。小姐的声音柔嫩如玉,很有质感,在我用心抚摸这份质感的时候,经理来了。这人个头不高,同时又腆着个硕大无比的官肚,走起路来象一只怀孕的企鹅。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经理,我的一位朋友溺入了水中,想请贵公司帮忙打捞一下,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嘛。你去办一下手续,我这就给你去安排。
办什么手续?
到那位小姐那儿缴个钱就行了。
我走近那位小姐,问:小姐,捞一个人多少钱?
五千。
五千?我哪儿去弄五千?再者,我成了什么?肇事者?杀人犯?小姐对我美丽的望着,我满脸通红,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我悻悻的转过身子,开始往回走。我的背后响起了“吃吃”的笑声,先很细嫩,逐渐的大了起来,终于毫无顾忌的响亮。两个鼠辈,我骂道。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有两个人端正的坐在我的家里。一个是街道办事处主任,一个是街道治安科科长。他们见我进来,劈头就说:你把今天的事谈谈吧!我说这没有好谈的,一起去游泳,他潜入了水中就没有再出来就这么一回事。他俩说这我相信,不过,你当时为什么不救?为什么等了四个小时之后才去喊人?关键的问题是人死见尸,他的尸体呢?他还有老母和五岁的儿子,你看怎么办?
牐犓们的每一句话都象沉重的碌碡,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没等我透过气来,他们已经走了。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黑暗粘稠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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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鸡蛋寒曦 在2014-7-4 09:28 送朵鲜花 并说:沉重、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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