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业主和地下钱庄

孩子他爸

       去年换了一部车，想把旧车卖掉，请一个经营二手车的哥们儿帮忙估价，他在电话那头说：“车的事儿先放放，你过来看看我的房。”跑过去一瞧，才知道他想把商铺押给银行，可是没有房本儿，因为他那所商铺是自己盖的，早先办了土地证，办了建筑许可证，为了省钱，没有办房产证。现在他想用这所商铺向银行申请抵押贷款，必须补办，他又不知道怎样补办，所以让我帮忙。我问他干嘛贷款，他说：“我把铺子押给银行，银行至少能贷给我100万，我把这100万存给担保公司，每月能收两万，存个两三年，100万本钱还是我的，多划算哪！”

        我这哥们儿说的是实情。现在我们那儿地下钱庄遍地开花，有的叫“担保公司”，有的叫“寄售公司”，有的叫“咨询公司”，有的叫“蒜业公司”，有的叫“寄卖行”，有的叫“典当行”，有的叫“珠宝行”，走进去瞧瞧，既不担保，也不寄售，更不卖珠宝，其实都是专营民间高利贷的地下钱庄。这些钱庄呈井喷式增长，目前我们县城有四百多家，各乡各镇有七十多家，前天我路过一个村子，不到两千口人，街面上竟然开着三家“担保公司”！

地下钱庄如此之多，它们的生意却依然红火，无论是存钱的储户，还是贷款的客户，每天都是乌泱乌泱地。对储户来讲，银行存款太低，定期存款的利息还抵不上货币贬值，如果把钱放进地下钱庄，月息高达2%，年息高达24%，是银行利息的五六倍；对客户来讲，现在银根收紧，银行的门槛太高，越是急需资金的民企，越是贷不出钱来，即使贷得到，也得向支行领导行贿以后才能拿到款子，算算成本，并不比去地下钱庄贷款划算。所以如今经营地下钱庄的“钱贩子”混得大都不错，政府只管取缔，银行只管审查，都挡不住地下钱庄继续增加，也挡不住像我哥们儿那样不怕风险的业主先从银行骗贷再存入钱庄吃利差。

类似的故事在民国四川曾经上演过。

        四川军阀割据，内战频繁，兵饷开支巨大，老百姓赋税之重居全国首位，别的地方一年只缴两次公粮，四川农民一年最多能缴十次公粮，别的地方年年交税，四川老百姓不但年年交税，而且今年要交明年、后年甚至大后年的税。遵义会议召开那年，由于红军入境，四川告急，四川省主席刘湘通电全川：“剿匪军事未结，军队整理未就绪，得比照赋额征临时军费三倍。”等于一年征收四年的赋税。另据1935年3月26日《大公报》，四川南充农民一年要缴八年的田赋！

       川民负担沉重，家庭入不敷出，为了“完粮”，必须贷款。当时全川五十多家银行，没有一家乐意跟农民打交道，因为他们一没有积蓄，二没有抵押，贷款数额太零碎，还贷能力又太差。这就跟今天一样，你越是没钱，就越是贷不到钱。贷不到钱怎么办？只有找地下钱庄。当时地下钱庄的存贷利息甚至比现在还要高得多，存款月息一般高达4%，贷款月息一般高达10%。比方说一户自耕农从地下钱庄贷出10块大洋，每月得还利息1块大洋，还到第十个月，还要把那10块大洋的本金一次还清，等于借了10块，不到一年就得还20块。再比如说你把10块大洋存进地下钱庄，每月也能得到4角大洋的利息，收入远远超过银行存款。

       所以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四川全省，很多小官僚挪用公款往地下钱庄里存，存上一两个月再取出来，所得足够给领导送礼了，时称“衙门账”。还有一些业主，喜欢把地皮或者房屋抵押给当时主营不动产贷款业务的聚兴诚银行，拿到贷款再存给地下钱庄，钱庄的月息是4%，还给银行的月息只有2%，等于用银行的钱来赚钱，一转手就赚了一倍，这在民国叫做“瓦片账”。

按照民国时代的说法，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位哥们儿就是想做一做“瓦片账”，我相信他会成功。另外我也见过现在的“衙门账”：我们那儿各级教育系统的小官僚喜欢扣发中小学的教育经费，喜欢扣发教师们的绩效工资，扣上两三个月，存进“担保公司”，很快获利十几万，几个人一分，皆大欢喜。这些变态现象常常让我觉得我不是活在当下，而是活在民国。

注：原文地址：http://likaizhou.blog.sohu.com/30226552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