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一个人住

简安

总算一个人住了。四年前的某个周末，站在刚刚收拾完的新家里，暗喜。那感觉像只流浪狗找到了安全的地方。

住的地方离地铁有两站地。这两站不算长，走习惯后就当做散步了，不着急，反正总会走到家的。有时候却不行，急吼吼地走着，仿佛是一段暗无天日的黑道，身后有人盯梢，路边的树丛也藏着随时会蹦出来吓人的怪物，让人想赶紧回家。

朋友见了总会问，还住那呢？是的，我说。对方欲言又止：还，一个人住？那口气像在问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什么时候生孩子。我说对，还一个人。我的回答不冷不热。有些话题问多了，就很难被点燃。倒是对方不好意思起来，语气像皱巴巴的纸张：不错，一个人自由。

他不知道，自由有时也是件危险的事情。

搬过去第一天就买了个砂锅。每每置身在充满了肉香和烟火味的家里，外出应酬似乎成了累赘。有朋友来做客，会不嫌麻烦地煲个汤，汤很快就喝完了，朋友说，你怎么不买个大点的锅。唉，一个人生活很少会考虑这些，因为你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会有另外一个人出现。

所以，会开着电视，在戏剧性的背景声音里做饭、做家务；提前烧好热水，在酒醉的深夜能有口热茶；过年不回家，就包足够的饺子冻在冰箱里；节假日不出门，会一根接一根抽烟，想着那些逝去的人和事，不遗憾不懊悔。这时才明白，人最需要面对的，不是过去，是自己。在一天天空寂、安静的日子里，你会猛然发觉，内心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强大起来了。

朋友一来就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嫌吵。朋友说，你真是一个人住惯了，这点声音就嫌吵。是安静惯了。一个人有足够的时间面对房间里的安静和空寂，直面内心和欲望，之后，那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会让你感觉自身的渺小和身不由己。

你知道的，那些欲求和渴望就像人的兴趣爱好，即使努力克制，时不时心里还是痒痒的，跃跃欲试。久了，爱情就成了半夜隔壁传来的撞墙声，听得见没法参与。不过，单身的你不会再去担心对方是否出轨，是否又和别人暧昧，不会像以前那样，面临为对方操碎了心人家也不领情的尴尬。不会纠结于无聊的情绪，不会每天挂着一张老脸考虑爱或不爱。当然，更不会成为别人眼里人财两空、人尽色失的那个可怜的人儿。

虽然失去很多乐趣，可有些乐趣众乐乐不如独乐乐。今年生日，哥们神经兮兮地说，送你一件超实用的礼物吧，你肯定喜欢。猜对了我请你，猜错了你请我。不得不说见惯风月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那晚我请喝酒，酒过三巡，朋友拿出礼物说，这是一个号角，希望你能吹响幸福的号角。打开这个号称幸福的号角前，我真以为是朋友从潘家园老货市场淘来的老古董牛角。不是，不是的，粉红色的纸里包着一只牛角造型的***器……

邻居大妈、单位热心大姐冷不丁的关心也会让你冒出阵阵虚汗。自己住呢？是啊。家属、孩子都在呢？没有，还没结婚呢。咦，你还没结婚？咋还不结婚？那语气让你觉得原来自己的身体有着不可告人的缺陷。

这时，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就派上用场了，就算有同事问起生理专业方面的敏感话题，你也知道四两拨千斤。把四两的劲儿演绎成一碗开胃汤，具有软化一切的能力，是一个人的必修课。

就像你永远不知道蚊子会在什么时候叮咬你一口一样，某种煎熬还是会与你不期而遇。虽然不是每个夜晚心里都跟猫闹春似的孤枕难眠，你还是发现了自己的欲望越来越淡，眼神越来越冷，生活成了最没悬念的一部电影，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这时你猛然觉知，清心寡欲原来这般模样。

以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一个人住，更多的则想着身边有个人，哪怕沾染了一身柴米油盐的味道也能抖落得干干净净，现在不这么想了。当你明白有些事是渴求不来的时候，你已经离理想这回事很远了。

那日，好友打电话说跟朋友分手了，搬回自己家住，忽然很害怕。怕什么，我说，好好过。不要相信什么“一个人的精彩”之类的漂亮话，这样的生活，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而能让我们走下去的理由，就是太多的不确定和未知。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与自己相处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你最终也会明白，最需关爱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一个人的生活就像一张白纸，我们有的是机会开始，只是，别急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