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听雨清明

长安一笑

　　时令已至清明，春季过了大半，花事已了，农事在即。窗外有几声清脆的鸟鸣，似乎可以听见玉兰花在轻轻飘落；池塘里一声声的棒槌，夹杂着妇女们爽朗的大笑；再远一点的山上，鞭炮声隐隐约约。在桐城，清明祭祖，已经接近尾声了。
　　去年秋，我的大姑奶奶和小姑奶奶在一周内相继去世，于是今年做清明，比往年提前了很多天。那天的天气阴沉，田野里一片金黄，不时闪过几处柳绿桃红。祭祖之后，我望着眼前的一排排墓碑，忽然觉得，在这水泥块制成的，四四方方的碑座下面，逝者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压抑？相比鲁谼山我爷爷奶奶，还有我母亲的坟墓，我还是觉得那种传统的好。但毕竟两个姑奶奶的坟都在一块，姐妹也有个伴，而且这里是吕亭公墓，逝者们在生前，多少有些认识，想必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是可以互相串串门，热热闹闹的。
　　沿着几近断流的鲁王河，一路西行，这一片断断续续的小山，都叫鲁谼山，与龙眠山一脉相连，同为大别山余脉。我的母亲，还有我的爷爷奶奶，以及老殷家的祖坟都在这里，我从小对这里就很亲切，就像回到自己的村庄一样。
　　走在青青的山岗，听着温和的风吹过田野，空气中隐约有泥土的气息。已经很少见的映山红，三三两两的掩映在杂木荒草深处，也有几株矮小的，不怎么引人注目的，静悄悄的长在山路边，可以预见，等到可以开花的年月，不管它们愿不愿意，都会被连根挖走，然后移栽在谁家的小院里，或者花盆里。
　　一片片坟茔，上面堆满了鲜艳的花朵和清明幡。柔风扑面，这片土地上长眠的人们，一定睡得非常的安宁。我蹲下来，仔细触摸着母亲的墓碑，墓碑边上的石头缝里，生长着一些蕨类植物，这些蕨类植物，十几年前就存在了，郁郁葱葱的。我很想和母亲说说话儿，很想告诉母亲，我们都过得很好，刚出生就被抱走的老小，前几年也找到了；去年把老房子拆了，重新给父亲盖了几间新房，拆老房子的时候，我还仔细读了房梁柱子上面的文字，都几十年了，清洗之后还跟新的一样，还找见了一些母亲给我们做的小棉袄，上面都是满满的补丁；父亲还是喜欢贪杯，老毛病，改不了了。
　　三十多年的岁月，想说的话很多，却无从说起。祭祖，也是为了和过去产生一些联系，平常说的“乡愁“，大概就是这样吧？很想母亲能复活过来，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然后我把这些年的经历，慢慢说给她听，我甚至想象着母亲活到现在的样子，头发微微的白，穿着对襟的袄子，坐在刚建好的新房门口，手上套着顶针，那是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儿。说来也奇怪，我自己已经到了奔四的年纪，对母亲的思念却比年少时更加强烈了，以至于在敲这些文字的时候，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山上有一片开阔的凹地，被开垦出来，成了一块小小的茶山。站在这片茶山，可以望见远处的乡村道路。小麦青青，有燕子掠过田野，山下的野塘里，不时传来阵阵蛙鸣，桃花散尽，流水中一片一片，有鱼儿点开水面，泛起一个一个小小的圆圈。动植物们不会伤春，它们没有任何牵绊，竹笋正在努力的拱出泥土，蒲公英的花，零零碎碎的还能找见；葎草在这个时节还比较好看；野豌豆的藤蔓，正在试探着前方；蒿子被人掐了又掐，但这并不妨碍它在田间小路上不停的生长。万物生的季节，生命如此低调，又如此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