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仙

桐城老酒 · 发表于 2020-11-13 10:31:54

小城里，但凡端酒杯的，如果不晓得帅酒仙，便算不得喝酒人。

百家姓里，姓帅的可谓凤毛麟角。没两把刷子，谁敢姓帅？可酒仙就能，因为他老子姓帅。当然，帅哥的确姓符其实：人是帅哥一枚，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酒是饮中一仙，可谓酒精（久经）锻练，斤酒（经久）不衰！如今七十多岁，背不驼眼不花，帅韵犹存。上得酒场，依然是钉耙抓痒—— 一把硬手。

翻开帅哥的人生历史，每一页都飘着酒香。几十年来叱咤酒场，推杯换盏，过关斩将，所向披靡。但凡帅哥出场，酒友们哪个不是皮鞋跟碰得脆响，立正敬礼？

桐城人好茶，皆因拥有贡品桐城小花。出门随身一茶杯，是本地人的标配。帅哥好酒不好茶，出门也带家伙，但不是茶杯，是酒壶。那壶也配得上帅哥的帅气：不锈钢质，小巧玲珑，弧度优美，容量四两。置于臀后裤袋，屁股凸，酒壶凹，贴得严丝合缝。

上班干活，别人喝茶，帅哥喝酒。不慌不忙从屁股后头拽出小壶，眯着眼呡两口，惬意地咂咂嘴，整个人就像加了润滑油的机器，干起活来特带劲。

小壶是帅哥的心肝宝贝。有几回微醺，钱包手机尽失，唯独小壶还紧紧地粘着屁股。

帅哥有如此造化，老子功不可没。老帅与孩他妈合力制造并发掘了一匹酒场千里马。老帅虽说爱酒如命，酒量却是马尾巴系豆腐——提不起来，跟儿子小帅比，简直是戴斗笠亲嘴——差远了！

论喝酒，小帅“破门”早，出师早，方圆百里，无人能及。话说小帅三岁的一天，喝得兴起的老帅蘸了一筷头白酒，抹到围桌子转的儿子嘴里，本想把小东西辣哭，取个乐子助个酒兴，不料小狗日的眉都不皱，反倒咧嘴傻笑。老帅先惊后喜，一把将儿子揽入怀中，连呼：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小帅果然不负父望，中专毕业那天，老帅想探探小贼弄的酒量，亲自为儿子摆酒接风。父子俩你来我往，觥筹交错，没几个回合，小帅便把老帅喝了个四脚朝天。真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在沙滩上！

帅哥究竟能喝多少酒，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曾有人问他，他先是羞答答地谦虚几句，然后慢悠悠地道，半斤塞牙缝，八两漱漱口，斤把难过瘾。问的人顿时目瞪口呆。

让帅哥名场四海的，是那年的相亲酒。作为准女婿，帅哥头一回上丈母娘家门，必须过三关：一是长相，二是举止谈吐，三是酒量。头两关帅哥是捷报频传，顺顺利利，简直是两个哑巴睡一头——没有话说。到最后一关，女方的三个叔爷气势汹汹一齐上阵，明摆着卖布不带尺——存心不良（量）。可怜帅哥左右为难：不喝吧，叔爷们不高兴，他得罪不起；喝吧，要是把叔爷撂倒一个，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架不住对方仗势欺人软硬兼施，血气方刚的帅哥在心里道一声“得罪”，便抖擞精神，酒来酒挡，杯碰杯响，一场激战之后，两个叔爷死鳖样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有一位当场过了一窝小猪（吐了）。叔爷们本想给准姑爷一个下马威，没承想倒成了穿簑衣救火——引火烧身，出尽了洋相。

眼见帅哥逞能，准老婆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拉又不是，不拉又不是，气得对帅哥直翻白眼，心里大骂：你个249加1！

喝得晕乎乎的帅哥面对东倒西歪溃不成军的叔爷们，顿时酒嚇醒了，心想：回族吃肉——坏了教！无奈之下，只得打了矮桩，追着丈母娘家人说了几百遍对不起……

本想，这桩亲事肯定是腿杆上系绳子——拉倒，不料却因禍得福，以一敌三的豪饮反倒博得女方家的喝彩。三位叔爷呢，更是不打不成交，每年都要邀帅哥痛饮数场。喝到兴处，竟不分辈份长幼，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惹得在场的嬸娘们哭笑不得。

帅哥百杯走单骑、一战成名后不久，忽然接到一位朋友的盛情邀请：备酒一席，专请帅哥。帅哥不禁心中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平日与这位朋友无甚交往，怎么会突然请酒？而且专请？只怕是猫给老鼠拜年——没安好心。帅哥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去吧，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去吧，岂不是狗坐轿子翻跟斗——不服抬举，坏了自己名头？思忖良久，猛地一跺脚：管他三七二十一，不就是个喝么？堂堂帅哥怎会临阵脱逃？遂凛然赴约。上得桌来，却是一派温文尔雅，毫无鸿门宴的气势。酒至半酣，终于图穷匕首见：但见一桌人马将帅哥团团围住，个个举杯过额，毕恭毕敬齐声求道：恳请赐教！您的海量是怎样炼成的？

帅哥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下。拿人的手短，喝人的嘴短。帅哥哈哈一笑，老实交代：哪里有什么法宝？天生的！娘老子给的！实话实说，酒量大小，全靠人肝脏分泌的一种酶，叫什么羟基水解酶，能把酒精分解成二氧化碳和水。我能喝，是我的酶分泌功能过劲。奉告各位朋友，酒随量饮，要喝够莫喝吐，喝好莫喝倒。切不可争强逞能，伤身又伤心！一番肺腑之言，酒友们无不折服。

不是吹的，酒场上的帅哥德艺双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信？有酒友的顺口溜为证：帅是鲜花咱是蜂，帅是磁铁咱是钉！只要有酒局，众人打破头都要抢着跟帅哥坐一起。所为何来？只因帅哥有三宝：一是“两个一律”：不论你是富豪巨贾，还是引车卖浆，上得桌来一律以诚相待，一律先敬双杯。帅哥说：人生在世，就像花花轿子人抬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能坐到一个桌上碰杯，缘份啦！二是“两个不为”：不挟量自重，不恃强凌弱。能喝的奉陪，不喝的不怪。倘若有人被逼酒，他便路见不平一声吼，出嘴相助代喝酒。只要帅哥在场，就是一派祥和：只能喝够，不会喝吐；只能喝好，不会喝倒。三是“两个调和”：调和气氛，调和矛盾，恰如和百药的甘草，总能化干戈为玉帛。有一回，酒桌上两个人为鸡毛蒜皮抬起了杠子，帅哥眼见火药味越来越浓，立马满脸堆笑，插进一杠子：两位稍息，先帮我个忙，再接着抬杠，好吗？大伙一愣，不晓得帅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帅哥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我猜一下醉汉喝的什么酒。事情是这样的，有个醉汉尿急上厕所，正要掏家伙，忽听得隔壁传来很响的撒尿声，急得大喊：连说不喝了，怎么又酙？隔壁吓得尿都憋回去了，不想却嘭地一声憋出一个响屁。这边醉汉更加生气：谁又开了一瓶？！谁开谁喝！……帅哥话音未落，一桌人早笑得前仰后合，那两个人也就顺势甩了抬着的杠子，开怀大笑起来。难怪酒友们说，没有帅哥的酒局，不是好酒局！

帅哥平日话不多，可酒过三巡，便判若两人，才思敏捷，语出惊人，直如王奶奶裹脚——一套又一套。

且听他在酒桌上的一次高谈阔论：真正的好汉，是在领教酒的厉害之后，依然对她一往情深！并即兴吟出两句诗：

从古到今有多远？

谈笑之间；

从你到我有多远？

碰杯之间！

这还不算，他将酒局分为四个阶段：一是和风细雨，二是豪言壮语，三是胡言乱语，四是不言不语。这些话有可能是从别处批发来的，可从帅哥嘴里出来，就多了酒味和韵味。

把醉酒分为两大类，绝对是帅哥原创：文醉和武醉。何为武醉？又哭又笑，又唱又跳，又打又闹；何为文醉？不说不笑，随地睡觉，姓啥不知道。

古语云，抽一生的烟，烫一生的手；喝一生的酒，丢一生的丑。可帅哥却是特例，这辈子喝进肚里的酒少说也要几货车拉，可除了偶有文醉，帅哥与那些洋相百出的武醉，从来是豇豆下挂面——两不沾，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

蒙酒友们抬举，送了帅哥一个美称：广谱饮者。可别小瞧这称号，没点道行不配。何谓广谱？白酒红酒啤酒，酒酒皆宜；高档中档低档，档档都喝。从过去的山芋干到现今的茅台，从青岛纯生到德国黑啤，从张裕长城到拉菲拉图，从湖北劲酒到苏格兰尊尼，个个都适应，样样都尝过，兼收并蓄，来者不拒，可谓驮八仙桌下井——随方就圆。

帅哥笑称，这是自己的酒场生存法则，并语重心长地甩出两句醒世恒言：第一，如果改变不了现实，那就适应现实；第二，过分的讲究，吃亏的总是自己。酒酣之余，帅哥感慨，酒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好东西！简直是快乐的源泉，幸福的基石。假如没有酒，人生就了无乐趣，一辈子活得清汤寡水，死了也难瞑目！想到一死就不能端杯快活了，帅哥不禁悲从中来。于是他开始谋划起自己的百年大事。

一天在家喝得兴起，把儿女统统叫到面前，郑重其事地口授遗嘱：你老子我百年之后，不要棺材，只需置大缸一口，灌满粮食酒，把我甩到酒缸里埋掉，算你们孝顺！

可怜孩子们听得战战兢兢。如今，火化政策颁布多年，帅哥依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看来，帅哥泡酒的愿望只有泡湯了。

酒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退休后的酒仙依然潇洒。别人的年龄与酒量成反比，可他却恰恰相反。没了工作上的应酬，但亲朋们的酒局却有增无减。这个请他赏个脸托个色，那个拉他劳个驾陪个客，忙得屁股打箩筛。

晚年的帅哥虽雄风不减当年，却有一个重大改变：从广谱饮者变成了指定饮者——非桐城老酒不喝！几年前，一位哥们请他尝新——刚上市的桐城老酒。起先老帅并不在意，但三杯下肚，他大喜过望，巴嗒着嘴，惊呼：我们本地竟有这样的好酒？过劲！过劲！真正的芝麻香！老帅抱着酒瓶看了又看，端着酒杯闻了又闻，品了又品，双眼脉脉含情，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

从此，老帅与老酒珠连璧合，天天度蜜月。酒友们也纷纷归顺，桐城老酒的铁粉队伍不断壮大。

如今的帅酒仙，更具仙风道骨。酒场上，不再豪言壮语，常常笑而不语，全程和风细雨，决不胡言乱语。且坚守六两上限，任你藕粉说成莲花，决不多喝。

人问为什么？帅哥笑道：花看半开，酒喝微醺，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