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山水画的意境美

龙眠画派研究院

论中国山水画的意境美


孙振远
    中国山水画在中国绘画史上有着相当重要的位置，无论是历朝各代绘制的宏篇巨幅的山水画，还是充满了文人气息的隽秀小品——山水册页、手卷、扇面等。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充满了诗情画意，显现出或空灵、隽永、含蓄、蕴藉，或迷远飘渺、奇妙幻境，或雄浑幽深、气势如宏的意境之美。
一、 中国山水画“意境”的基本内含
    纵观中国山水画的发展历史，不难看出其发生、发展的过程都是源于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王伯敏先生在《山水画纵横谈·中国山水画简史》中认为“中国的山水画，出现于战国以前，滋育于东晋，确立于南北朝，兴盛于隋唐。”实际上，流传到现在的中国古代山水画，不论是盛唐青绿山水的辉煌，还是宋代山水的工细雅致；不论是元代山水的空疏秀朗，还是明清山水的严谨慎密，都有一个“意境”问题。凡是有很好意境的山水画，就会留名青史，传之后世。至今还会引人入胜，使人走进那或亦真亦幻，或气势磅礴，或蜿蜒逶丽，或曲径通幽的充满诗情画意的意境之中。那么，“意境”到底有什么基本内涵呢？从现有的资料看，真可谓众说纷纭，莫哀一是。但分析来，研究去，我理解的“意境”的基本含义，不外乎有两条：一是画家通过笔墨关系将自己的意愿、情感与自然景合，而创造出的画面上的一种艺术氛围；二是画家创出的画面上的神韵、微妙之处所能引起观赏者的联想、引发其丰富的想象力，从而达到由此及彼的二度创作和升华。这就是由意境而产生出的艺术效果，人因不同的阅历而有不同的理解和认识，因而会产生出不同的艺术看法。
在现当代的许多著名画家都论述过中国山水画的意境问题，他们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侧面，不同的感受而说出了“意境”的真谛。傅抱石先生在《谈艺》中指出：“意境根植在‘游’的土壤里。意境是从生活中酝酿而成。自然是美的。立意是把美的因素综合起来，充分发挥出来，使之升华成更美满、更理想的境界。”“缺乏隽永的意境、缺乏感人的艺术魅力，只能是风景说明图。”著名画家朱屺瞻在《画语》中也说：“我国传统艺术论意境第一。诗如此，画亦如此。林畊青点出：‘意境有高低，叹老嗟卑，意境限于个人；感时忧世，意境胜了一筹；最高的意境，则需与天地同脉拍。’这就是“宇宙感。”表现可有两方面：感到无穷时空的“微茫”处，与感到生化天机的“微妙”处。例如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为前者；陶渊明的采菊东篱诗为后者。”著名画家钱松喦在《画语》中讲到：“从意境上用功夫——从‘神’从‘气韵’上用功夫。古人本来说‘立意为先’、‘意在笔先’，有意即有味，好画总是意味深长。”吴作人先生则讲过：“中国古人画山水讲意境，其实不仅是山水画，任何画都离不开意境。意就是理想，境就是现实。中国传统绘画讲求意境，我理解是，好的中国绘画就正是理想和现实的结合。（吴作人《关于发展油画的几点意见》1960年）山水画大师李可染先生对意境则讲得更为细致透彻。他指出：“意境是什么？意境是艺术的灵魂，是客观事物精粹部分的集中，加上人的思想感情的陶铸，经过高度艺术加工达到情景交融。借景抒情，从而表现出来的艺术境界。诗的境界，就叫做意境。”“绘画艺术要有意境，画画时首先作者自己要有充沛的感情，画祖国河山就要反映出对祖国河山无限的尊崇和热爱。要进入境界，感情要进去。” “所以我认为，意境是山水画的灵魂。没有意境或意境不鲜明，绝对创作不出引人入胜的山水画。
二、 空灵含蓄的诗意之美
中国山水画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要表现出诗情画意。正如苏东坡称赞王维的那样“味摩洁之诗，诗中有画，观摩洁之画，画中有诗。”王维作为诗人也是当时的著名画家，他将诗与画有机地结合起来，加以融化，使每一幅画既有诗的意韵，更有画的妙境。他作为文人画的始祖，开水墨之先河。他的画流传下来的极为罕见，据传王维的《江山雪霁图》表现的是雪天平远景色，房舍、人物、船篷等物都不甚确切。但在表现雪景上却造成了一种富有诗意的境界，于画中屋舍边画枯树数株，槎枒挺立，富有雪意。正如他的诗一样，有一种恬淡、含蓄、清幽、空灵的境界。再如宋代的刘松年、马远、夏圭等许多画家都有这样充满诗意的画作。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描绘楼阁亭台精细准确，设色清润，景色幽澹。表现的是临安的春夏秋冬之景。四景页面以不同的情调组成一曲和谐的韵律，令人在观赏中感受到了不同的诗意美、意境美。而素有“马一角，夏半边”的马远、夏圭的作品更能体现出意境美中的“虚、淡、静、雅”的审美特点。如马远的《雪景图》，运用大片布白，使画面显得空荡浩渺，江面上一叶扁舟，船头有一渔翁独自垂钧，船的四周除了几笔微波之外，全为空白。观江天一色，空旷萧瑟，江水浩淼，苍穹深远，寒气袭人，让人产生出无尽的遐想，无意中诗意涌来，想象空间增大；而夏圭在画作中善于从江南秀美、清远的山水中发掘出诗一般的意境。诸如他的《山水十二景》，多是是风景画，真实再现了江南山色空朦的诗意，表现出了高远开阔的境界。传达了画家丰富的思想感情。他喜用秃笔、线条有力、笔锋含蓄、主题突出，使画面充盈了诗一般的意境。而最有代表性的是元人倪云林的山水画，其作简淡、荒寒、疏朗、秀美。充满了空灵淡远，清丽野逸的艺术氛围。使人观之顿觉清爽宁静，淡远飘逸。正所谓“树不密，苍翠之情愈满；山不重，疏野之意愈远；山不显，清旷之态愈迷。”（引自何加林先生《素朴，“淡、虚、静”与山水画气质》）这种充满了诗情画意，有着诗一般意境的山水画作已成为绘画史的经典，也成为传承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典范。
三、飘渺迷远的氛围之美
中国山水画常讲的“三远”法，即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讲的“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儿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其中郭熙还讲道：“平远之色有明有晦”，“平远之意冲融而縹縹缈缈”。宋人韩拙在《山水纯全集·论山 》中指出：“愚又论三远者：有近岸广水、旷阔遥山者，谓之阔远；有烟雾溟溟、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远；景物至绝而微茫缥缈者，谓之幽远。”南唐时的董源多写江南秀丽景色，连绵的山林，映带无尽，林麓州渚，烟雾溟朦，秀润多姿，远阔缥缈，堪称幽远、迷远的经典之作。诸如他的山水代表作《潇湘图》表现的都是长山复岭，层层叠叠；茂林远树，葱郁苍茫；林中房舍若隐若现；云气掩映，显现出明晦幽深之景。笔墨上多见淡墨点皴，有一种秀润迷茫之感。整幅画面显出山峦苍秀，江天辽阔，迷远缥缈，使人观之如入其境之中，令人赞不绝口。
王伯敏先生在《山水画纵横谈·中国山水画简史》中对“迷远”的内容、创作、作用等都作了详尽的阐释。其中，他提出“画面的迷远处，往往是画面的虚处，但又是实景处。所谓迷远，或表示远岸，或表示云雾，或表示水天一色。”“迷远”能表示空间的深度，它的巧妙，在于使这种深度起较多的变化……在艺术处理上，它能处理‘藏’并有助画面意境的含蓄。“这些论述充分说明了创造出谜远缥缈、空灵多变，亦真亦幻的意境，正是山水画的“虚实”变化，藏露有度，远近相宜，高低有致的“六远”法运用的结果。使人感到画尽而意在，余韵无穷，这就是中国山水画意境美的又一个突出的表现。
四．雄浑恢宏的气势之美
中国山水画的另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讲究山水之气势，讲究境之深远。正所谓“远取势，近取质。”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中也曾指出：“山水，大物也。人之看者须远而观之，方见得一障山川之形势气象。”这虽说是告知人们观赏山水画的一个方法。实际上，从另一个方面看山水画就是要营造出雄浑恢宏的大气势，创造出“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意境，这样的山水画才能引人入胜，才能传之久远。诸如画史上称著于世的巨然的《万壑松风图》，用笔用墨奔放豪迈，大刀阔斧，显出水墨淋漓的酣畅之劲道，一石一皴都显出了“万壑松风”的气势；而另一位名垂青史的巨匠范宽则用全景式的构图，以雄壮陡起的巨峰为主景，环之以群山，坡地，林木和瀑流点缀，以渔舟、寺庙、栈道、房舍等布景，使画面气势恢宏，景象雄阔壮美、深厚峻拔，成为气势逼人的雄浑意境；再如，经常生活在在秦岭、华山一带的另一位大师关仝，他的山水画被称之为“关家山水”，他所描绘的山水，多是关陕一带的山水。诸如他的《关山行旅图》等，表现出巨石耸立，屹立万仞的峭拔气势，达到了“笔愈简而气愈壮，景愈少而意愈长”的意境，产生了强烈的艺术震撼力，使人观之，难以忘怀。（作者系山东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2010年10月10日写于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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