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爱情 汉青被生下来的时候很是白净,出奇的像个女儿相。再往大里长的时候,便越发眉清目秀。父母就想给他换个女孩子的名字,当作女儿养吧。爹爹死活不同意,“生个女儿相哪里好啊?还不是一样要种田?”于是还是这么汉青地叫着。 下田的时候,爹爹就拉汉青和父母一起下田,汉青不情愿地跟在后面。田里面,父母辛苦着,他在一边捉起蛤蟆来,追着蝴蝶到处跑,撒着欢地不消停。爹爹来送饭,看见他便要打过去,父母从田里跑上来,总要劝阻住。爹爹盯着他下田,他就下田了,不料只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汗流浃背起来,脸色出奇的难看,这就吓坏了他们,忙驮他起来放到树阴底下。 爹爹有个收音机,没事情的时候,汉青就喜欢伏在爹爹的对面,听着匣子里面讲话。爹爹若不在,他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摆弄起来,还跟着里面学口音。那一次被爹爹发现了,竟欲一巴掌扇过去,无奈还没有落在脸上,汉青便如抽风一样倒在了地上。爹爹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着脸,好不容易把他弄醒了过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样子仿佛是救活了自己的爹爹。 从此,爹爹再也不敢怠慢汉青了,汉青也不顾忌这辈分的问题,就要啥有啥了。 汉青的口音开始变了,没有那么土了,即便在人群里讲话也都是标准的普通话,伙伴们惊奇,“汉青讲话像极了匣子里的。” “这乡下人就该讲乡下话。”柱子不以为然。 还真是的,没有人那么羡慕他,是啊,乡下人就该讲乡下话。 只一个人不一样,那是娟子。娟子总是背着其他人叫汉青讲话给他听,汉青就很害羞。求着求着便答应了。 “你那么喜欢,也自己学去嘛。”汉青对娟子说。 “我不学哩,就听你讲。”娟子便害羞地跑开了。 村里广播站的李二爷就要退休了,在田埂上遇见了汉青,把一只大手抚摩着他的头,“娃,二爷就要退休了,这播音员的担子就交给你吧。” “是吗?骗我怎么办?”汉青把头仰了起来,充满质疑地问。 “不骗你,晚上个就去家里,跟你父母说说。” 汉青飞奔着回去了。 “我要当播音员了!我要当播音员了!” 爹爹闻着出来一把拽住他,“做啥梦哩?就你那说话的腔调?” 父母还是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李二爷也真的来了。 “我这娃这么个怪讲话还能当播音员?”一家人都不解。 “能哩,能哩。就他最合适哩。” 把个二爷灌的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快搀着师傅家去。”听着父母的话,汉青就把师傅掺回去了。 其实这哪里叫师傅啊,李二爷操一口土话,播了年些音。汉青哪里有时间听那个大喇叭里发出来的声音,平时都自顾摆弄爹爹的匣子了。 汉青上班了。他爱穿着那件洗的白白的衬衫,还有那件藏青色的裤子。走过田野的时候,总是吸引来一群人的目光。这里面,属娟子的最炽热。 从此这广播里再也听不见土话了,由匣子里转播的本来就是普通话,汉青的广播也是普通话,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弄的不大适应。田野里的人就常叫住他,“汉青啊,你能把腔调换一下吗?” 汉青笑笑,从来不回答,不过那一口的普通话越来越标准了。 再过些日子,田野里的人说的越来越多的是,“汉青,你讲话真好听。”汉青还是笑笑,只是笑笑。 那一夜,娟子来串门。汉青的父母让了进来,娟子扭捏着,两只手放在前方来回撮着。 “汉青,出来啊,娟子找你!” 乡村田野里便走着两个人。 “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什么事情?” 娟子身前的两只手搓的更厉害了。 “家人叫我嫁给柱子哩。” “好事情啊,他家条件好,跟了他算是走运的。”稍微有了一些停顿,汉青回答了娟子。 便又长时间的沉默,月光如水,泼在世界里,泼着两个边走边沉默的人…… “我喜欢你,你去我家里求亲!”刚说完,娟子就跑了起来,往家的方向,汉青跟在后面,仿佛那相隔几步的距离永远无法赶上,就这么默默地在后面追着,更像是护送。快到娟子家门口的时候,汉青止住了步子,娟子推开大门的时候把头又扭了过来,凝视着汉青。 从娟子家回来的父母似乎高兴不起来,爹爹也不做声。只知道算是定了这门亲事,日子再商定吧。 娟子高兴了,汉青也高兴了,多好。 去柱子家里的小店买东西,柱子一家人都没有给汉青好脸色看,去娟子家里,娟子的父母只一句“来啦”。倒是娟子一天到晚地黏着汉青。 世上的事情便是这样,若幸福真的只属于两个人,那么就只让这两个人幸福就可以了。 “汉青出事了!汉青出事了!”当这句话传到娟子耳朵里的时候,她还以为大家在开玩笑呢。她还是那么自信地往汉青家里跑去,遇见了爹爹,爹爹的眼睛却是红的厉害,一副嗓门也哑了。 “在城里医院里啊。”爹爹说着说着便又抽泣起来。 冲破家人的阻挠,娟子也去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汉青面无表情,背过娟子的目光,把头扭到一边了。在走廊里,汉青的母亲道出了原委。 那一天,汉青跑了回来,边喊着,“累坏了,累坏了,念了一早上的稿子。”母亲心疼地跑出来,准备倒些水给他喝。汉青径自跑进了阴暗的厨房里,瞧见锅里放着一些“凉开水”,便舀起一大勺,仰起头来,往嘴巴里倒了下去。尖叫声惊动了家里所有的人,三个人便从不同方向跑进厨房,看见眼前一切吓唬坏了。 原来,那锅里盛的哪里是凉开水啊,分明是母亲大清早起来熬好的猪油,因为还没有冷的缘故便放在那里。 医生的诊断报告出来了,汉青将会成为哑巴,对于汉青来说,这无异于死亡。 出院了,汗青便没有再去播音的必要了,一切顺理成章,李二爷接过来几天,又把位子让给了柱子。 田野里的人,又不习惯起来,这一下子转播匣子里的普通话,一下子又冒出来土话。 “汉青这娃真可怜,哎……”摇了摇头,大伙接着忙起田里的事情。 断了,许多的事情就这么断然、决然的断了,世上的事情便是这样,消亡了一个,便接二连三地消亡起来。那锅猪油仿佛是一根导火线,自它存在那里的时候便引燃了,接着引爆了一切…… 娟子嫁人了,嫁给了柱子,没多长时间就连孩子也出来了。倒是汉青消沉了很久,就连结婚的那天都愁容满面的。 他的老婆是个眼睛怎么张都张不大的女人,一脸的麻子。 便这样过了。 时间是晃着就过去了,一眨眼,光阴抹了一切。那人烟稀少的乡野便更放肆的赤裸,却无法留住年轻人的脚步…… 娟子的儿子叫楚汉,生下来的时候很是白净,出奇的像个女儿相。那眼睛怎么张都张不大的,一脸麻子的女人养了个女儿,叫莲子。 这一阵风刮了过来,年轻的男男女女都出去了,仿佛逃离火场一样没了踪影,却留了这么个痴怪楚汉。每当打工归乡的伙伴说着南方方言的时候,他还是操一口普通话,在田野里捉着蛤蟆,追着蝴蝶…… 莲子生的漂亮,眉若远山,眼如春水,好些姑娘劝她一起出去,她就两个字——不干! 等楚汉当上村里播音员的时候,那乡野照样白天、黑夜交替着,田野里却没有了往日的喧嚣。草长了一人高的时候像极了庄稼,却不是庄稼。 乡村田野里便走着两个人。 “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什么事情?” 莲子身前的两只手搓的更厉害了。 “家人叫我嫁给强子哩。” “好事情啊,他家条件好,跟了他算是走运的。”稍微有了一些停顿,楚汉回答了莲子。 便又长时间的沉默,月光如水,泼在世界里,泼着两个边走边沉默的人…… “我喜欢你,你去我家里求亲!”刚说完,莲子就跑了起来,往家的方向,楚汉跟在后面,仿佛那相隔几步的距离永远无法赶上,就这么默默地在后面追着,更像是护送。快到莲子家门口的时候,楚汉止住了步子,莲子推开大门的时候把头又扭了过来,凝视着楚汉。 “喜欢楚汉啥哩?” 一脸麻子的女人问。 “喜欢他讲话的声音。”莲子说着的同时害羞地离开了,汉青端着碗,缩在饭桌的拐角不吭声。 楚汉父母来了,给楚汉提亲来的。大晚上的,莲子就听见母亲在房间里叫嚷着,偶尔伴随“哑哑哑”的声音。 田野里没剩下什么了,只莲子一个人,她在那里玩耍,像极了经过这里的城里人,耍着耍着,还把脑袋不时地朝向一个地方。 哦,那是个广播,里面的声音那么好听,是楚汉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