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枣
桑葚树的果实
需要走些弯路,触摸成熟
那些玻璃渣子
亘在手的上方
我有武器
敲碎一切阻挡
每天变化着的色泽
昭示着收获
需要的人,请准备一些袋子
也可以是箩筐
趁者稍纵即失的好时节
装满已经见底的粮仓
于每个冬季里品味
回味一些
那个夏天残留的味道
为了防止人们翻越过那堵墙,那个院落里的人就在墙壁上栽满了玻璃碎片,把宽大的部分用水泥抹上、固定住,留着尖锐的一端耸立着。若先前看见了这些,那么,就不会盲目地爬上去了;若没有看见,或许就刺了个鲜血直流,暗自倒霉,悻悻地离开。
华子就被刺伤过。当他用一只手挽住另一只手、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我们看见了流淌的鲜血。我们很纳闷——怎么这么调皮,去翻那堵墙呢?华子的两只手握在一起,一同指向那个地方,拿嘴巴努努,那样子很滑稽,“那上面有桑枣呢。”
桑枣是什么东西?除了华子,剩余的人都不知道。华子说那东西很好吃,他在乡下的时候就经常吃。难怪我们没有吃过,也不知道桑枣是什么。在我们这里,多数孩子连爬树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回去以后,被父母发现了衣裳的污浊,挨上几句批评,更甚的是一顿打。
于是,不知道桑枣是何物的我们求华子摘些过来。似乎,也只有粗壮、黝黑的华子可以完成这些,再说,他是比我们大不少的。
不知道华子从什么地方搬来了一张破椅子,扛着它就往那堵墙的方向跑去,我们一路跟了上去。华子把椅子放了下来,站了上去,拿着在地上找到的砖块,把墙头上的玻璃渣子敲了个粉碎。
这座院落是属于一个单位的,我的父亲曾经在里面工作过,是个仓库。这样看来,放置那些玻璃渣子是有必要的,以防备那些有不轨行为的人。不知道这棵桑葚树是不是他们的财产,若是的,那么我们也是在偷东西吧?可是我们顾及不了这些,都盼着华子快些爬上这棵树,好把那些桑枣摘下来。华子敏捷地像只猴子,没一下子工夫就上了树,没等他采摘够,我们就叫他扔下来一些。接准了,就掉在了手心里,没准的话就从地上捡起来,不论是那种方式,那些桑枣最终进了我们的嘴巴里。我们一直很气愤,那棵桑葚树怎么长到院落里面去了,还需要翻上一堵墙,再借助那堵墙才能上去?
桑枣确实很好吃,这是华子的功劳。当我们看见彼此乌黑的嘴唇的时候,都大笑起来,说这真有意思。听一些伙伴们说,他们回家以后就挨骂了,说是父母发现了衣服上的汁液,怎么洗也洗不尽。我也一样,当时母亲问我是不是吃了桑枣,我很惊奇,她怎么知道我吃了呢?我诚实地回答了,母亲说那东西吃不得啊,有爬虫的,弄在了衣服上是很难洗的。这话从我的左耳进去后,就立刻从右耳朵溜了出来——你都知道我是吃了桑枣才把衣裳弄脏的,那你小时候肯定也是吃过的。
还是要吃桑枣的。人一多起来,华子一个人上树就不够了,另外,那棵桑葚树很快被采摘光了,只剩下依然葱绿的枝叶,却见不到桑枣了。也难怪,它太低矮了,我也曾经上去过,果实不是很多。我们找了很多地方,终于发现附近的村子里也有几棵桑葚树,很高大,绿荫洒了一大片,那些毒辣的阳光竟寻不见任何空隙,被挡在了外面。华子上了很高的地方,我与一些伙伴只爬了一小段,剩余的呆在了树阴里。这些分工后来成为了固定的模式,只是那些不劳而获的伙伴们要用一些东西来交换我们采摘下来的桑枣了。
有村子里的孩子跑了过来,粗野地对我们叫喊,“快下来!”还捏着拳头吓唬我们。
慌忙地,我们就下了树。他们说这些树是他们家的,不可以随便采摘。我们无奈地望着他们,把袋子递给了他们。他们却像是不怎么感兴趣,没有接过那些袋子,却是把眼光描向我们的零食,盯了好久。
“那我们交换吧。”华子拿起那些零食,递到了他们的手中,从此又相安无事,直到后来成为了朋友。
我印象中的桑葚树该是在初夏的时候就结出了果实,那时候的桑枣是绿色的,颗颗籽儿都很小,触摸它们,感觉硬邦邦的。大可不能因为刚结出果实就不在乎了,忽略了对它们的观察。每每被阳光照射过后,就是一天一个模样,很快成熟起来。那些绿色很快泛起了红晕,如水墨铺展开来,红了整个身躯。再熟些,当是透出了些紫色,这也是桑枣最美味的时候。不能奢望可以在整个夏季里都能够吃到桑枣,一转眼间,它们就从人们的眼中消失了,剩余的那些熟透的、紫到已经没有了骨头的桑枣是没有品尝的价值的。于是,望了一地掉落的桑枣,未免有些舍不得的心情。
还记得伙伴身上的衣裳,那些衬衫上面,总有一些洗不尽的汁液,每洗过一次,不过暗淡一些,却无法抹去;每每吃饭的时候,父母看见我们乌黑的嘴唇,就很生气的样子;那些被破坏的、铺满玻璃渣子的墙头是否被复原,防着人们翻越……
于初秋的一个空闲里,我路过了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那里没有了居民区,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丰满的储油罐。那棵曾经在院落里的桑葚树没了踪影,或许是老去、死亡了。附近的村庄依然存在,高大的楼房从树林里探出了脑袋,俯视着空旷的马路。那些村子里的桑葚树还在吗?若还在,想必被这些丰满的石油滋润的更为丰盛,而此时,它们一定抖落了一地的成熟,在思索——为何人们对我失去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