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一小撮

章平

在卫计委项目会审会上

他跟我讲云主机、防火墙、VPN

我在想C300、公安局、环

这是个碎片的年代

我得找到尾纤、法兰盘和时隙

章平

春风斩

冬日静寂的好时光还没有用完

我就开始想念春风了，想念春风里

被斩去头颅的人，他留下一地油绿绿的

菜蔬 ，留下这么一大片大好河山

他生前有一身好武功，读完了《道德经》

《水金注》，然后就爱上了不同地方的坏女人

我按图索骥，寻找那些可疑的植被与村落，甚至

讲古的人也没来得及说清他的死因

后来就又起了一阵春风，无所事事的人

背着《离骚》和《诗经》，着手追寻我的名姓

章平

新年

新年第一天，我去了古洞仙岩

跟着一棵朴树学习打坐、参禅

那直直上升的台阶便是我陡峭的一生

风起时，竹子低头哭泣，红蔓布惹眼

这让人想起新鲜的离世，仿佛被吹拂着的

事物，都在回响两个名字：猴头和炎阳

新年第二天，我去了孔城老街

青一色的石砖，没有石子投进池塘的声响

这让人悲伤，寂静如同夜晚呼呼作响的火苗

我陪她走完了一甲二甲三四甲

剩下的六甲留给夕阳西斜吧

新年第三天，我回到了自身

早起，泡茶，上班

这周而复始的余生，像野草烧不尽

章平

破小坡与诗歌的情谊

大雪已过，雪花还没有从漠河赶回来
破小坡还在写着八零年代的诗歌，写与一干人等的友谊

他们是映山红、晓荷、小草、一河星光、海港
还有年近七十的高老爹。一河星光吹笛，海港真的
很能唱歌，小草敬酒，高老爹讲大沙河的风土人情
映山红保留了唐代好媳妇的品格，晓荷还不安分
她说要把服装店开成大龄文艺女青年的生活馆

而破小坡呢，他一个人低头喝酒，偶尔抬头
说一点诗歌，仿佛这人世再也没人来爱他
这无人深入的诗林，杂草随机生长，无端死亡
也只有谈起诗歌，破小坡才能从社会主义忧伤里
回到封建主义快乐中，仿佛一秒钟
破小坡就可以变成帝国主义列强

章平

破小坡的日常

在连绵而困苦的雨水里，南方与破小坡
伏在掉着红漆的圆木桌上，小花在沸水中用情激烈
一本《个人史》翻了又翻，人生的意义
似乎离破小坡越来越远。破小坡丢下笔，扔掉图纸
看雨落朱窗，山峦安静而云朵风声水起
破氏三十一年，尚无湖泊毗邻而居
再无田野可以坚守。一阵乱风
足以穿膛而过

章平

菊花赋

野菊花开在地间，开满坟头

仿佛死去多年的人对你摆出鲜艳的笑脸

章平

最后的宰相坟

到宰相坟时，工作人员就快下班了
交了钱，还没走几步，他就催促着我下山
是啊。确实没什么好看，一场大雪摁住了
几乎所有的声响。几株梅花熬过了寂寞的日月
可如果风再大一点，它们还是想出墙
山里的温度，适宜把一个人拉回久远

见面时，他并不没有起身寒暄、煮茶话温暖的意欲
他只是坐在那里，如松，如钟
后来我走了，他如来时一般，静寂无声
像个活了千年的守林人，看管整片山脉的兴衰

章平

雪诗，代兼亡人

雪有着古朴的香味
恰如三百斯巴达勇士奔赴人间
与大地、屋瓦、枯枝谈判、对抗
融为一体，在死与生之间角力与妥协
至于后来的造访者，它们单纯美丽，毫无心机的
爱着山川河流，爱着这极寒的人间

气温稍高一点，就会有耀眼的光
反扑着你，松枝上的雪球就容易松动
冷不丁就会有扑通的声响袭击着你。是这样的
雪掩盖了许多真相，但并不能阻止
思念的逞强，阻止一个女孩将梅插在坟头上
她的围脖在风中冻得通红，她把白白的
雪片当着轮回的魂灵，在雪化之前
带着歉疚、用尽力气去爱它

章平

腊八

喝粥、读书，生一场旧病
这是早些年养成的少爷毛病
现如今，一切都是新的。没有僧人
化缘米、栗、枣、果仁，熬成粥，散发穷人
亦难有人忆起佛祖走下尼连禅河，舍弃苦乐

丙申年元月十七月，沉沦已久的日光
愿意为我露出和色，病了多日的梅花在雀鸟的
鸣叫声中打开自己。或许是年纪渐长
对美好的事物有了偏见，渐渐词不达意
对明亮的植被过分关注阴影，以致于一遇上春风
就增了困意，染上花粉就泪流满面

章平

冬雨在寻找落汤鸡

冬雨并不委屈自己，利用暮色
加重每一寸寒意。圆润的生，斜斜的死
而泥泞是无辜的，它需要在呼啸而过的寂静里
找到世界的平衡或脚印。搂着的人，手拿文件的人
奔跑而过的人，速度并不能改变雨的重心

你突兀的站到枯瘦的树下，乌鸦并不驱赶你
躲到还在滴答滴水的屋檐下，瓦罐也没有冷落你
继而回到急促呼吸的窗台前，像一个猎人
瞄着漆黑的枪口，在冬雨里寻找另一只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