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挂面

云晓月 · 发表于 2020-3-12 14:57:45

扯挂面

　　每每吃到挂面，脑海里就会浮现，生产队里的面坊，和扯面的堂叔。
　　十一时岁，生产队里的面坊，就设在我家的厢房。当然，从我家里是进不去的。
　　当时，正好我缀学在家带弟弟，经常背着弟弟，到隔壁去看堂叔扯挂面。
　　扯挂面不算磨粉，也还需十多道工序，全部靠堂叔手工完成。
　　一作挂面五十多斤面粉，是前一天老黄牛被蒙着眼睛，以为前面就是自己想去的目的地，围着磨盘不停地转呀转；一个年轻姑娘，两脚站在萝筛踏板上左右踩，萝柜唱出“动不动、动不动”的单调歌声。经过七八个小时一遍又一遍，重复劳作，六十余斤小麦，老牛磨，姑娘筛，才能筛出来。
　　扯挂面最重的活是和粉，它是第一道工序。五十多斤粉装在篓子里，堂叔端起篓子，把它轻轻倒入一个超大钵子里，然后加水用手和。水一次不能加太多，得慢慢加。就是在冬天和粉时，堂叔的衣袖，也会卷到胳膊肘以上。一来是要出大力不冷，二来是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浪费面粉。粉和到一块一块的，也还能看到白粉，就不再加水，开始用双手揉。一直揉到粉全部变成肉色，很有劲道时，倒到比门板宽一点的面板上用手按平，用一块干净的大白布，盖在上面让它行行。这时堂叔也停下来小息一会，喝点水补充能量。
　　行得差不多时盘大条。堂叔将摊在面板上的面，切成比猪大肠还要粗一点的长条状，一根根搓揉，边搓揉边洒上一点扑粉，防止沾到一起。搓揉好了，随着大钵子的形状，一根接着一根，一圈一圈地，放回架在木架子上，面板边的大钵了里，钵子里连接成一根大长条，象蛇一样盘在里面，盖上布行一会。
　　大条后面是盘小条。堂叔把钵子里的大条，轻轻地牵出来，一节连一节放到面板上前后搓，搓时依然沾点扑粉。搓成猪小肠粗细的样子，盘到一个小一点的钵子里行。盘好后，钵子里圆圈套圆圈，好象盘着一钵子的蛇。
　　这些站着的工作完成后，堂叔把面板打扫干净，拖移装有小条的钵子来到箱边上，把可以插两根面筷的用具，安到带有圆孔的凳子上，坐好，开始上筷子。上筷子也是技术活，在往两根筷子上绕的时候，一定要均匀地带点力气，让小条比盘的时候细点，约食指那么粗。一圈一圈复一圈，围着两根约五十公分长的面筷子，不停地绕十五公分宽，直到绕满，依次放到面箱里行。当然手拿的两头是要留起来的。心情好的时候，堂叔在这段时间里，随着手上绕着的圈儿，摇晃着身子，嘴里哼着“太阳出来照四方”等等红歌。
前面这些工序，在日子最短的冬天，想要面当天晒干，必须在太阳出山之前做好。堂叔都是凌晨四点多，点一盏煤油灯，开始和粉。夏天日子长，天蒙蒙亮开始和粉，也不影响一天的进程。
　　太阳刚出山，堂叔就把面架子驮到避风向阳的稻床上放好。面筷子上的条行到二十多公分时，他用一双手，从面箱里夹出四根面筷子，来到面架旁，先把面筷的一头，放到面架子中间的档子上，用一只手托好另一头，另一只手一个一个地，把面筷子的一头放到面架顶部档子的小圆孔里，隔一个孔放一个。放好后用手夹好面筷子下边四根的两头，前后左右晃动，扯它一扯，面象皮筋一样跳动几下，就长到四五十公分。他只扯一把，原后返身回面箱，取来第二个四根筷子，放好，扯一扯。如此反复，一直到面箱里的面筷子全部取出。约四面架子多。然后来回穿梭于每个面架之间，按照先后顺序，每个扯一两把，来回扯着，直到每个都扯到两米长左右，将对应的筷子插到离地二十公分高，也有小圆孔的活动档子上，有时粉好，扯的长，就把下边的档子往一边慢慢拗点，让面更细更长更漂亮。
　　待到面七成干的时候，堂叔把下边的面筷子，一根一根的取出，调一头插到先预留好的顶部档子的小孔里，让每个连在一起的两根筷子成倒A 字形状。面干透后，堂叔小心翼翼地把面架背回面坊，准备好箥箕，一手轻轻地取下两根面筷，一手托着面的身体，平放到箥箕里，全部放好后，将每两根筷子上的面，从面筷上落下来，拗成八字花样，依次放到两只篓子里，等着次日队里派人挑出去换成小麦。看着两篓子八字花的白面，堂叔脸上浮现出笑意。
　　最后一道工序，堂叔把面筷子堆在一起，用力揉几下，原后，拿起一根，用手从一头抹到另一头，把面头子从面筷上落下来。用篮子装好。打扫好面坊里的卫生，一天就大功告成。锁好面坊门，堂叔满面春风地收工了。
　　当时，不仅没通电，天气预报也是没有的。天气晴好，夏天半下午，冬天到傍晚，面都会如愿收获。要是碰上老天变脸，可就够堂叔喝一壶了。尤其是遇上返潮的天，扯到面架上的面，会自行往下掉，捡了这里，坠了那里。这时，堂叔得赶紧烧一盆红红的炭火烘面。他一边快速的把坠下的面，捡起来放到面架上，一边用扇子扇着火盆里的火，让火烧旺些，沿着面架子，一路拖一路扇。好让面能收水，不掉下来。一般要烘到六成干才能停下来。这个时候的堂叔，皱着的眉头，一直不开，拖着火盆，急急忙忙往返于每个面架之间。面不再往下掉，他才会慢下来。这时我也会松一口气。
　　经常看堂叔扯面，见到摆放如花的两篓子面，我的心里也象堂叔一样美滋滋的。不知道老黄牛和打萝柜的姑娘，看到会是什么心情，我想应该也很开心的。
　　小小的我，从那时就知道，扯面不但需要力气，更需要技术，堂叔是队里文革前唯一的一个老三届初中生，队里只有他会扯面，他扯的面，细白扑粉少，有嚼劲，下在锅里不糊汤。又漂亮又好吃，闻名十里八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