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穿克里塞——从广州到曼德勒》（三）

吴砺

                     《横穿克里塞——从广州到曼德勒》（三）

皈朝附近有几个小村寨，流过的溪流有最漂亮的景色，展示了西江上游的所有特征。当我们往下看的时候，到处有无数的弯道、鹅卵石浅滩和岩石形成的小险滩，而河道不时变窄，河水流过巉岩形成的峡谷。在其他地方，山逼近河道，就像在我们已经走过的河道上看到的一样。

溪流的附近有大片的森林，美丽的树叶俯向水面，在这块四面望去都是荒蛮山野的土地上，这让周围有了一种人居的氛围。弹坑累累的外城墙，毁坏的寺庙、房屋和衙门都显示在回民起义期间这个城市经受的可怕毁坏，城市呈现出令人哀伤的破败景象，甚至主政官的衙门也还没有重建，城市还没有恢复往日的辉煌。P199

我们的床就几块厚木板，放在紧靠两幅真人大小奇异画像的地方，这两幅画像正如前面在平马描述过的那样，代表着本地神的文武侍从。武官粗野的身形，狰狞的姿态在我入睡时浮现在眼前，就像不易消化的晚餐一样制造了一个噩梦，因为前几天的事我也累坏了，浮动的光让这些恶魔在寺院的房间里四下舞蹈。行政主管不在，我们不得不自己担任警戒，这一难题由他的妻子解决了，她发出了必要的命令。在这些高原地区，女性在所有事物上都有比相邻的平原地区的姊妹大得多的权力。P205

过了细杨( Si – yang)，我们花了两个小时爬上一段陡峭的山坡，右边的山谷和细杨的美景展现在我们眼前，溪水流向远方，一座三拱石桥横跨其上，山谷一侧零星分布着几座小村子，环绕山谷的高山挡住了这连绵的美景，溪流冲下山谷北端一个陡峭的峡谷，消失不见。P211

3月26日，经过一段不长的行进，穿过海拔大约4500英尺破碎、多山的乡野，我们来到广南府⑨，这是一处府城，我们第一段九天陆路行进的目的地。据说这是滇南最糟糕的一段路，想到我们已经战胜了如此可怕的一个敌人，不觉有些得意，一段艰难的路程对一个旅行者来说，和一场战役中艰苦一战对一个士兵来说是一样的，回顾起既往的艰难，都会令人愉悦。

乡野现在是真正的云南高原了，一丛丛群山拔地而起，高于地面500至1000英尺，这部分真可用我看过的对整个云南的说法来称呼，一块“崎岖的高原”，过去的经验让我们惊叹于它的崎岖不平。

群山看上去仿佛原本是火山似的，由一大堆破碎的黑色岩石构成，贫瘠得可怕，我相信这些是石灰岩山，被雨水侵蚀成现在光秃秃的模样，红色的黏土从暴露的地方被冲刷下来，沉积在山谷里，如图所示。高原上很少看到耕地，乡村十分贫穷。P212

中国人从来不能以对待自己的方式对待山民，他们唯一的方式就是强制，他们希望现代的孔丘引导这些人转变成诚实的劳力，或者按他所言，“腰里别着斧头，裤带上拴着母牛”，也就是说放弃他们的刀剑匕首，换上更和平的器具。

很令人惊讶的是，中国官员，我相信，对他们的国土，甚至他们自己的辖省和辖地，真的所知甚少，关于道路和其他事物，百色同知和巡检所知甚少，广南的镇台知道得更少，百色同知几乎不出城。人们常引用一位著名中国政治家⑩的话：“百闻不如一见”，但很少官员，如果有的话，履行这一格言，对辖区的了解他们都是通过幕僚或者中间人获得。百色李将军告诉我们的广南道路旅行状况被证明记忆有误，歇息之地错乱不堪。很难相信官员们对他们的辖区和相邻地区无知到如此程度，但这是真的。P214

第二天我们经过了一系列小山谷，翻过山中的小鞍部从一个山谷穿到另一个山谷，有一些村子，都非常贫困，有相当数量的耕地，我们看到耕种的主要是罂粟。

我们头一次看到整个小山谷都种着罂粟，此前我们只见过小块种植，而云南北部则无疑是大规模种植，罂粟田中优雅的红色、白色、或紫色花朵衬着绿叶，与多石的山坡形成美妙对比，为基本上为黑色调的乡村装点了绚丽的色彩。这里的鸦片主要是卖到城里，以及出口到中国的其他省份，原住民自己很少使用。P225

3月30日我们穿过一块看上去像高原的乡野，地面全然不规则，以极不规则的方式生长出众多圆山、小山和山脉，山是石灰岩的，为非常陡峭的圆锥形，但没有一个超过500英尺高。

道路在经过一块起伏的平地后，穿过两座山之间的一道峡谷，翻过一两个高尖坡。群山覆盖着松树和灌木，两者都很矮小。山谷里几乎没有耕地，人口也很稀少而贫穷，少量罂粟零星生长，我们看到一些小山村，极其贫困。

中午我们在度坡尼( Tu – po – nee)停留，这是一个有二十五间房子的集市村落，房子沿一条街建筑，五天一次的集市就在这中间的空地上举行。这里我们遇到几个在市场上讲价的有趣的原住民，他们从四周乡村集聚到这里。我们第一次看到依人，侬人部落的妇女整齐朴素但又干净漂亮的服饰和面容值得赞叹，当我们经过一群整洁，看上去朴素但无畏的妇女时，查尔斯，瓦哈卜说几乎以为自已是星期天早上在挪威的山谷里。P226

第二天我们进行了一场令人筋疲力尽的三十英里行进，到达江那县( Chang-na-hsien)④，一处治所。才出阿基(Achi)，我们就开始爬一段陡峭的山，景色壮丽，四周群山如涛，北面和东面几座山峰突兀而出，卓然而立。天光融合，清澈的晨曦中景色赏心悦目。P228

我们住在所见过的最肮脏的小旅馆里，下层昏暗、肮脏，马匹和包裹混放，上面是一间黑暗的谷仓，除了稻草，一无所有，这就是我们的房间。筋疲力尽的旅客无需讲究，我们睡得像极地熊。P230

小脚很常见，不仅汉人，原住民也有，云南这一地区，原住民中的一些人已经在接受外来文明。看到一群粗糙、普通的农妇，拿着农具从田里回来，移动着一双可憎的被压变形的脚，这多有喜剧色彩啊。中国妇女不雅的步态就是这一做法的结果，但在她们同胞眼里却是一桩美事。我曾听到一位中国绅士拿中国妇女摇摆婀娜的步态与英国女性尴尬僵硬的步行做对比。中国的小脚和我们的高跟一样荒谬。P230

上午山坡上是松树和其他树木，但靠近开化时树木变得稀少，乡野更多是耕地，特别是在山谷里，罂粟还有，但只是小块的。村庄数目众多，人们也更富裕，看上去更聪明。

一路下坡前往开化的路上，风景美不胜收。开化位于一条巨大的山谷中，清河( Tsin – ho)③（法国安南地图上是Claire河）之上，离东京湾不远。河流如长蛇蜿蜒前行，在山谷夕阳中熠熠生辉，谷中耕地美景悦目。

和刚刚离开的荒芜沼泽相比，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最为美妙和宜人的图景。清河时窄时宽，窄时只有三十码，宽时形成一个小湖或者环绕小岛的环礁湖，山谷翠绿的植被赏心悦目。

开化城位于南岸，在一块绿树环绕的巨大河床上，城市里绿荫点点。山谷的南面，锯齿状的山脉延展开来，背后是是一座更圆更高的，似乎是花岗岩的山脉。山谷为东南一西北向。P234

城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种族，各色服饰交错混杂，从粗野健壮的黑倮罗到城里居民，或者流动的广州小贩，不一而足，有精力旺盛、体格健壮的倮罗妇女，她们的大腿全然裸露，由于没有机会细细观察，我就不细说了，还有整洁且古香古色的侬人、徭人、仆拉和僰④，每一个都穿着她们古雅且独特的民族服饰，四邻到处都是这些人，很大一部分城里人可以看出他们是从这些种族中的某一支传承下来的痕迹。

这些服饰鲜艳的颜色，妇女们极为繁复的银饰夺人眼目，显现出相当的富足程度。这些首饰中很多形状极其古怪奇特，但女人们好看的面容和艳丽的服饰压过了此点。她们的肤色令人嫉妒，她们中很多人拥有完美的轮廓和微笑，令人愉悦的面容，好个危险的邻居！我看到一些面孔，放到欧洲任何地方都可以被认为是美丽的，我同伴的表情可以作证。P239

四月五日，路和此前的一样，绕着长短宽度不一的山谷，穿过山谷间两边的山脊，一时上坡，一时下坡。除了牙乐冲( Nia – la -chon)①和鸣鹫(Meenju)附近外，山谷中少有耕地。中午我们进入一地，路两边是有缓坡，高高矗立的群山，大约有7500英尺，在这个高度没有树，只有草。经过二十五英里的艰难行进，覆盖着山草的山脉和山谷陪伴我们来到鸣鹫。

那天上午，我们经过起伏的乡野，上面零星点缀着山脉和小丘，离开马塘不久，我们注意到一座山的顶峰下面一点有一个隧道状岩洞穿过。又走了三英里我们来到几个坐落在一个大山谷里的侬人村庄，其中一个村庄称为老寨( Shau-zia)②，环境极其优美，前面是风景明媚的田地，位于一座险陡的悬崖脚下，这宏伟的背景，以及环绕村子的优美树木，波光粼粼的河流上一座如画般失修的石桥，构成了一幅令艺术家惊喜若狂的风景。

我听说这里有一条地下河，一脉横穿山谷的河流流人其中，但我没有时间返回调查，我只是在从几英里外经过时听说有地下河的存在。又走了几英里，我们转向西北，爬上一道山脊，绕过一道山谷。山谷中，和那一整天所见一样，到处都是美丽的白色、粉红、紫色罂粟花，花儿在细长的茎秆上摇曳。P252

那天雾几次被吹开，让我们一览山谷或山 坡单调无趣的景致，我们本应一睹蒙自平原的壮丽，但由于雾错失 良机；我们能做的，只有一步步接近处处稻田、河网密布的平原中部时，辨认出那座城市的轮廓。

到达起伏的山谷平原后，我们发现那块土地北面一块更大，是红土，不适宜耕种，因为不能用汉人的方式灌溉。走近一看，到处是风景明媚的庄稼和水面覆盖的田地，其间土僚男女正在干活，女人明艳如画的服饰让眼前的景致一亮。P254

我们穿过北门离开蒙自城，路上看到好几处雕刻精致的石牌坊，其毁损状态就如回到了十几年前⑥，很多这些曾经精美牌坊的碎片散落在道路周围。

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我们发现保留下来的纪念性和公共性建筑，比如桥和路，都坍塌荒废了，曾经创造了这些昂贵且大量作品的力量已经不再存在，现在没有一个保有鼓动或者命令修复这些的足够影响力。

这些桥就是一幅颓废之景，有的地方桥拱被推倒；其他地方巨大的胸墙建在道路的中央；那座每一块石头都有雕刻牌坊被摧毁了，上面的横梁被打断，躺在它落下来的地方⑦。

曾经维护良好的堤道现在处于崩塌状态，被来往车辆压垮，被雨水侵蚀冲垮，有些地方石板被人们移走做他们房子的地基或者菜园的围墙；道路变成了激流的河床。衙门和寺庙沿着大街排列，但破败荒废。这一景象证明了当下统治的退化和虚弱。P255

一种简单廉价的抽水装置可以让很大一块平原变成富饶之地，而现在只是一片荒芜。但稀疏的人口目前无法修建这样的水利工程，但就算人口足够，我觉得也不可能实施。除了开化这一个例外，把水提升20英尺，就我们所见所闻，在云南似乎从来没有人提过。P259

没有什么焦虑和无奈比这更甚，这是在中国旅行的一大特色。如果我们能够确保从正规的福行或者苦力行会雇一帮在福头或者头人带领下的苦力或者脚力，我们将可避免大量这类烦恼。在中国其他地方使用的制度似乎在滇南无法起作用，我们常用这种方式尽力召集苦力，但总是无功而返。从一地到一地行李似乎总是用马或者骡子搬运，因为有足够的行会可以雇到这些脚力。

不幸的是，我们离不开苦力，因为必须有人抬听差的轿子，为我们做每日的午餐，为我们抬仪器。我们试着劝说那位翻译骑马，但这似乎不是他所喜欢的，而步行对这样一位人物来说根本不用考虑，他霸着他的轿子。这是一个麻烦东西，但必不可少，我们只得以此开他的玩笑。P260

]第二天早上，武官陪着我们走了六英里，离别的时候我送了他一些带的小礼物，一些在这一地区备受赞赏的小玩意，其中奎宁是最受欢迎的。很庆幸我们自己很少使用这种无价的药品，大部分都成了送人的礼物。至于小礼物，完全可以推荐奎宁、香烟以及装着几只铅条的铅笔盒。更贵重的礼物，比如指南针、放大镜和望远镜在重要的场合使用。任何要与官府打交道的旅行者必须带上相当数量的礼物，远离官府我们觉得毫无可能。

百色李将军写给他以前文武同僚的很多信，让我们差不多在每一处都受到最友好的接待，当然这也让我们带着极大的快乐试图给人留下友善的印象。

如果没能维护官员的自信，我们就想方设法避免引起官方任何不必要的怀疑，不问关于矿藏和土地肥力的问题，对此我们从官员那里得不到任何信息，让人们自由参观我们的考察记录、仪器和照相设备。

不少官员允许我们拍摄他们以及他们的衙门，这表明我们成功地维护了与他们的友好交情。只是我们没法待足够长时间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把照片冲洗出让他们看！

李将军的信让我们能够看到旅行中官方和非官方两面的情况，在一个地方我们受到官员的接待，在另外一个地方就只能靠我们自己；在一个地方我们住在衙门里，收到礼物，有警卫保护，当地官样来拜访；在下一个地方就只剩我们自己了。好多次我们被推攘着进入小旅店，经历着所有普通旅行者在中国必须准备经受的烦恼，最糟糕的可能是人们偶尔经受的熟悉感。P263

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些客栈中从没听说过偷窃，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一只猪的哼哼声，听差用极其粗野的语言在诅咒着什么。人们对我的回答透露出了一丝真相。一只猪闻到了它喜欢的佳肴的味道，溜上楼来，把我们一只篮子里的中国饼干吃完了还不甘心，结果被揍了一顿，因为吃完晚餐后精神抖擞，它来到听差旁边，在铺在地板上的稻草床上躺下，也许作为中国人，这头动物如此靠近对这位翻译来说太过分了，这就是他咆哮如雷的原因！P266

我曾精心准备过一张地图草图，原图送给了听差，图上用汉语标出了云南边界和老挝境内我们设计路线上比较重要的城镇，以便询问。但汉人对邻近地区的或者自称，或者全然不觉的无知，尽管我们已经经历过他们无论是真实的还是假设的知识的缺乏，却依然让我们惊诧不已，这真是—件奇事。商人和官员对他们走过的路线只知道有几个歇脚处，除此外，甚至对沿途的地名、区县或者河流一无所知，也无可奉告！P272

下午，隔壁年轻绅士组成的唱诗班⑨让我想起缅甸寺院里同样的场景，在以前的日子里我经常目睹，我仿佛回到了十年以前，闭上眼睛，一切历历在目。在我们住下的第一天，一些老太太带着香烛和贡品来庙里祭拜，中国人只有年纪大了才变得虔诚。一整天锣钹喧嚣，鞭炮齐鸣，这是中国人最恼人的发明。P273

几次上坡下坡，一切了无趣味，不值一提，之后我们进人一个农田密布的宽阔山谷，道路伴着一条20码宽的小河蜿蟾而行，两边是乔木和灌木以及悦目的绿色灌木篱笆，篱笆似乎主要是由一种月桂组成。刚刚经过了荒芜干旱的临安平原以及那个似乎无边无际的大坟场，这美景让人心生感激。山的南面满目苍翠。我们沿河蜿蜒绕行，走了将近十英里，沿路散布着不少村庄。数量众多的山涧从石头河床上，沿着碎石边墙驯服地流人干流①。P282

那晚我们住在紧靠湖东北角的海东( Hai – tung)，水面有13英里长，接近5英里宽，风景极佳，阳光下奇妙的蓝色水面波光粼粼，壁立而起的山脚跟紧挨着水边，蜷伏着白色的村子和寺院，湖面上渔舟点点，四围碧绿环绕，在如此多天满眼荒野石坡的旅行后，这景色让人赏心悦目。在开化平原我看到山谷农田密布，一条美丽的河流蜿蜒穿过山谷中部，这一景象蒙自平原和临安平原都不可能有，但这景象没有异龙湖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刻，是那水创造了奇迹。在欧洲这样的水面几乎可以说是平常无奇，但对于我们这样看厌了山景的旅行者，这样的水光湖景，给人的惊喜难以想象。也许近来发烧带来的病痛让我更能够欣赏这一美景，无论如何，这让我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又觉得生机勃勃了，第二天我信心满满地出发了，身心呈现出很久没有过的欢快。P283

奇怪的是周围到处都是的名贵石灰岩和砾岩几乎全部用来铺路，做护墙，与碎石一道作房屋的地基，住房和公共建筑，除了地基，全部使用破烂的日晒砖建成，砖块巨大，制作极其粗糙，只有富裕人家和公共建筑的泥墙上刷着白灰。沿异龙湖的道路上铺的砾岩，特别是靠近石屏的地方，被旅行者的足履磨得很光滑，颜色斑驳，极其漂亮，呈现出自然的马赛克，这在欧洲会被用于装点公共建筑或者富豪们的宫殿，但在这里，它们无声无息地躺着，而泥、砖和白灰，部分由于其廉价，也可能因为其并非天然之物，而更被认可。P283

吴砺

2023.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