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丢

桐城明月 · 发表于 2012-12-30 22:35:26

我把心弄丢了。
它是怎么就被弄丢了呢？它去了哪里？在离开了我的日子里它还疼吗？它能找得到回家的路么？
我梦见我在那些结满蛛丝的时光里赤着脚，拄着一柄老了的枯枝踏遍了山山水水沟沟壑壑，去寻找它。我知道它一定还在，它只是暂时迷失了自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淘气地去了某一处远方。它一定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柔软而执着地跳动。
那些山都很高很高，高到像是要突然倾覆下来，黑暗掉我所有的时光。我一直地爬阿爬阿，爬得一双手都是血痕却依然到达不了遥远的山巅；那些水也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宽阔，宏大，汹涌，甚至壮烈，却都是清一色无言地流淌而去，没有半点声息。可我在寻找我的心：那些山水沟壑，蒺藜藤蔓，那些深涧愁谷，杂树飞鸟，都无声，无息。
但是我听见它的声音了，以一分钟一百次的频率，喊我。将我呼唤。

那声音很近。却只被我一个人所听见。
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在远方。而我只是为了能够看看，却并不能带回它。我只要它还在，还能鲜活地跳动，便就心安。——它若安好，我，便是晴天。
心不在身上的时候，我依然幸福，因为我拥有许多值得感谢的时光。我把温暖揣在怀里，把信念穿在双脚，披上一袭希望的衣袂前行，一路上便都是深重的回音。我捧着那盏心头的灯火，用尽我全部的温存，将它呵护。
我丢了些什么，我又记住了些什么？我绝不是那个被掏去了心痛苦滴血的比干，因为我铭刻下了许多碑铭一样苍黑的深情！
我丢掉应该丢掉的累，寄托那颗远走的心记住这个世界上点点滴滴的美好：一些东西好像从来没有丢失，却又从未被我拥有过；一些东西似乎我从来没有拥有，却正是它们令我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为明亮的光。我一路丢失了多少的东西啊：有时候是有意的放弃，有时是无心的失落，有时是信手的抛别，有时又是痛彻的错失……

其实我弄丢的只是时光，是曾经的往事历历，却从来没有丢失过其他。尽管从此我陷入了一望无际的孤单，在孤单的风尘里吹老了面庞、吹皱了层层叠叠的日子。
孤单有时候会刺痛眼睛，却具有令人清晰的力量。那些刻骨铭心的苍茫和寂寞、永藏心底的温暖和感谢，都属于它。
哦，那些时光！你和我告别和我离开后，都去向了哪里？许多年前我和你一不小心把彼此弄丢了。直到某一天我与你重逢，却又被滚滚岁月的风所吹散。——我在风里又看见了你，看见了你沉默的眼睛、欲说还休的容颜，看见了你真实得像是一场虚幻的远足——那已经是许多年以后，一个夜鸟低飞的黯淡时分：列车嘶鸣，长天漫漫。而我已经变得苍老，你的面庞也结满了霜花。

我害怕孤独，却长久地安于寂寞。我身处某一爿闹市，却把一颗心依然坚守。
花开了，我看花。花谢去，我泪流。我在孤独的寂寞里享受着一个人的悲喜一个人的痛痒，任内心里的思念蓬勃。我守得住清贫和寂寞，守得住内心和思念，却独独守不住逝去的时光。
山走了，水走了，可我还在。我从来都是在着的——不曾远走，不曾放弃，不曾有丝毫退却。我有时无比安静，如一尊沉默的石。我有时又无端地汹涌，犹如一片狂怒的海。我有时迅疾如一阵行走的风，有时又缓慢得像一束透过监狱窗口的狭长的时光。但是我不曾远走——我不曾行走天涯，不曾漂泊天空，我的梦不在那里——我的梦里只有悠扬芬芳的清风伴着笛声，穷极一生地不忍溜走。
我的梦被我收藏，它萦满了蛛丝的味道，裹着风尘仆仆的向往，却一直地不曾抵达某一处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