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小丫头们

乡愁

贾宝玉的小丫头们

写人，《红楼梦》值得深深借鉴学习，贾宝玉从身边人“下手”，重现一笑一颦，复活一言一行。贾宝玉的大丫头偏成熟理性，职责因素。她们肩负着宝玉乃至家族的光荣和梦想，督促宝玉成人、成才，面面俱到不得掉以轻心，使命致使她们稳重理智，较同龄人老成沉稳。

小丫头轻松些，活得没心没肺。她们多了可爱和活泼，添了喜悦和情趣。

丫头太多，小丫头能接近宝玉比登天还难，上进心强的除外。一次偶然，红玉成功地吸引到宝玉的注意。机会给有准备的人，瞅准大丫头都不在身边，红玉抓住缝隙勇敢地要给宝玉倒茶。

她的进攻并非一帆风顺，好不容易赢得的露脸被两大丫头撞见，看到萌芽，心里泛酸的队友对她猛烈攻击。尽管红玉说“找手帕”，遮不住野心的滋长。宝玉悟出红玉潜在心思，也产生过提拔她的念头，三思过后还是维持现状。

红玉一度很消沉，情窦初开对出入贾府的贾芸“有意思”，那时代断不能贸然行动主动出击。转机出现在给贾芸带路的坠儿身上，坠儿不负重托，帮他俩传情达意。

人要走时，门板都挡不住。同一回里赶上凤姐要急用人，远远地对几个丫头招手，红玉反应敏捷连忙跑过去。凤姐是要人去给平儿传话，红玉完全胜任，这是一项任务，也是对红玉面试的课题。凤姐有挖她之意，她回复凤姐：“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高眼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未正面回答凤姐，已隐晦地明白表态了，凤姐岂有不高兴的理？坚持上进，理想终成现实。

坠儿最后现身是偷拿了平儿吃烧烤时褪下放在一旁的一只虾须镯，被宋妈发现拿回，晴雯得到消息后即以她懒为由头，叫她妈领回去了。

原则性犯错。想起王夫人的大丫头金钏儿，面对宝玉的撩逗，她不生气不回避反而添柴加火地迎合，被王夫人下令逐出，她没等到她妈来接她，自作主张了。大概王夫人的一巴掌打醒了她，坠儿可能没做反思。

小丫头们之间保持“人之初”的单纯，天真，佳蕙是典型。她在黛玉那里得了钱，高兴地回来告诉红玉：“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给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着。”不仅在一起同甘共苦，连钱都交给小伙伴保管，红玉是她们当中可托付的。

她也晓得关心红玉，看到红玉被大丫头打击后郁闷低迷的样子，体贴地过问，叫她家去休养吃点药治疗。红玉拒绝回家，她灵光乍现，说：“我想起来了，林姑娘生的弱，时常他吃药，你就和他要些来吃，也是一样。”懵懂初开，尚未分明。宝玉也有过此类冲动，他对花香味敏感，很喜欢中药味，闻到宝钗的药气好闻，说：“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儿时认知的简单和快乐。

佳蕙还喜欢常问管事的，把心里的小烦恼与红玉倾诉。宝玉被贾环烫伤需要额外照顾，贾母觉得劳顿大家发点辛苦费。在分配方式上，她忿忿不平：“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找头不找尾“找之吵”的小朋友。

这时有个小丫头送花样子给红玉，叫她描出来。红玉找笔找不到，想起是莺儿拿去了，叫佳蕙去宝钗那里替她拿回来。佳蕙说：“花大姐姐还等着我替他抬箱子呢，你自己取去罢。”红玉骂她：“他等着你，你还坐着闲打牙儿？我不叫你取去，他也不等着你了。坏透了的小蹄子！”别看她小，遇上替人出力气跑路的事，她就油里滑滑里油。有人小时被叫做事，说要念书写字；上学时为躲懒，说头痛肚子痛。都是一号滴！

有亲戚六眷在贾府上班的，如春燕。春燕的出现是帮她姑妈看园子，大观园承包人对园子里一草一木都看管得严，不许别人乱碰乱动。宝钗房里不要她们送花，只说需要时再拿，实际上没拿过。凭这一点，莺儿自信地折了柳条编花篮送人。春燕警告莺儿：这园子是她姑妈负责管理的，别挨骂。说曹操曹操到，她姑妈看到折下的柳条骂了春燕，莺儿很难为其情。春燕妈来找春燕做事，她姑妈搭里告状。春燕妈是芳官干娘，刚刚因芳官洗头的事没占到上风窝着火在，打了春燕。春燕跑到怡红院内，一把抱住袭人，说：“姑娘救我！我娘又打我呢。”她要是不向袭人他们求救，她妈新账老账一把算，真的没好果子吃。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招，小时挨打时都知道应用，除非死犟打不怕的顽肉秋子。

宝玉生日午饭后，芳官因吃不惯面条叫柳嫂子开了小灶。美食送来后芳官没吃多少，宝玉吃了一点，剩下的宝玉叫春燕吃，春燕站在桌边吃了，“又留下两个卷酥，说：‘这个留着给我妈吃……’”一共四个卷酥，宝玉吃了一个，她自己只吃了一个。贫穷岁月家里人在外得了好吃的都记着跟家人分享，其乐融融。春燕的举动对宝玉触动很大。

春燕在小丫头当中算跳能的，可用之才，她没有走红玉的路，可能倾向于现状，无非分之想。

后来加入宝玉团队的芳官外地买来的，戏班子被解散，她不愿意回家做了宝玉的丫头。芳官要洗头与干娘起冲突；无所事事的芳官盘坏了钟坠子。袭人感受到来自芳官的责任和担子，她要芳官学会“伏侍”，亲自示范教她给宝玉吹汤。照做后宝玉叫她尝尝可吹好了，芳官不知真假笑而不语。袭人鼓励她，晴雯先喝了一口，她才跟着喝了，说照了。她很灵奋，可造就。

芳官的无所适从情有可原，几岁就被卖到戏班，没得家庭生活的体验和训练。蔷薇硝事件，她敢与赵姨娘对着干，脱脚的不怕穿鞋的；骂赵姨娘“赵不死的”；与小蝉儿赌气，撕碎糕打雀儿玩。柳氏托她给女儿谋宝玉房里丫头一职，她说正在风头上不便说，“何苦来往网里碰去。倘或说些话驳了，那时老了，倒难回转。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闲了，凭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一说，没有不成的。”她背地里称老太太、太太是“老的”，礼制年代“大逆不道”。老的，指长辈和年龄大的；我们也曾用“老的”指代成年男劳动力。家庭中男性做主当家的多，故有“小小猫能逼鼠，哈（hǎ）哈老的能做主”。农耕社会靠力气吃饭，力量代表政治地位。

未受过礼教的芳官给宝玉带来不一样的欢乐，她的言行和思想放得开，应变能力强，与宝玉嬉戏打闹，喝醉酒与宝玉同榻而眠，不怪众人说：“他两个倒像是双生的弟兄两个。”主仆关系处成“兄弟”，宝玉一人。他们不囿于世风流俗、名缰利锁，畅享性情时光。

小丫头身上映射出过往，纯真烂漫的童年，有幼稚，有无知，有人性情感的启蒙。《红楼梦》流传不朽，在于强大的生命力——用力书写下平凡又灿烂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