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河星光 于 2012-3-3 14:19 编辑
忽地,眼前一黑,像什么东西破裂,隐约如流星雨,纷纷坠落又急促湮灭;同时,电视“啪”的一响,如风雨乍停,升起了一种空落落的寂静…… 停电了。 我先是有些恼火,之后反而欢喜起来,似乎停电原是我所希翼的,那种肤浅的声色刺激本就是我所欲摒弃的。 起身去找火柴。印象中,专放杂物的抽屉中就有。一如触摸往昔岁月,摸索之中,我不时触到不敢确定的东西:这是把什么钥匙,这是一本什么证件……一种发现的喜悦,忽然充盈到摸索中来。 划亮火柴,陋室现出一种被黑暗修饰过的模样,在轻轻摇曳缓缓移动的火光中,一件件家具和上面的摆设由朦胧变清晰复又隐入黑暗,仿佛置身某节黑白影片,我有种走进历史的新奇之感。 找到油灯的位置,火已燃至火柴棒的根部,一星灼痛让我精神一振,机敏地扔掉之后,看它像一声微小的喊叫蓦地中断,又不由生出怜惜,似它有情感,也知绝望。黑暗重新拢来,我并不觉丝毫威压,打破它只须轻轻一划。 油灯因久未使用,积了一层灰尘,灯芯一着,整个灯头跟着燃起,猛地化成熊熊大火,如有一肚子闷气,恰好得了爆发的机会。吹熄后再度点燃,火却潜伏在灯头内呈奇妙的绿,间或“噗”的一声窜起,高高的,似要离灯而去;连着“噗”的几声,竟没了声息,没了影踪。三度点它,未曾挨上,火即跃起,像并未真地熄去,正躲在那儿吓人似的,野性未泯地跳动着,罩上灯罩,即安静成一只明亮温情的眼,期待我以沉静之心对应它。 忽然想起小时候就在这样的灯光下,多少个夜晚,和一女孩面对面地坐在她家的小桌边,看书写字温习功课。当柔和的灯光给女孩的脸上沐上一层酡红的光泽,我便感觉,在黑暗的背景之上,女孩子的脸膛太阳一般明亮,能照亮我心灵的每一个角落……我忽然不敢直视她了! 那时的我,该没有一夜不在吮吸这油灯的情愫和书上的知识,像万物吸收日月的精华,欣欣然地生长,每夜每夜地更新。 当我回家,女孩端灯站在门口,照我穿过狭长幽暗的小弄。走近家门,再回首,灯光在小弄那边,分明一只真情洋溢的眼。 现在,那样的眼已无从寻觅,夜晚的活动统一为看电视。书呢?守在书架上,有时默默斜睨我,有委屈,有期待,抑或还有一丝嘲弄。家庭这个温柔的陷阱,诱人醉心于世俗的角色,把自我悄悄放逐。 此刻,没了电视的矫揉造作,乡村之夜一片天籁;妻与小女已然睡熟,宁谧渗进陋室,如水,涤去我的浮躁与懒散。我走向书架,随手抽出一本书,以一种久违的心情,郑重打开;又如鱼一般,深深潜入…… 这浩瀚如海的黑森林,是怎样高贵又神奇的心灵所化啊!处处可见平庸生活中看不到的风景,处处流动比春风清新比佳酿醉人的脱俗空气。在此境界,我哪里还记得,在俗世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只是想:就在这里居住吧,就在这里终老吧!
当我合上书本,油灯恍然已挂到远远的天边,变成太阳;四壁消失了,周围是一片没有阻碍的博大时空;我羽化成鸟,正欢乐地自由滑翔。前方,云雾氤氲处,赫然耸立的竟是一座霞光点染的巍峨城堡……
(曾发《桐城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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